他躺着的這塊地方成了他的整個世界,其他任何的方向都是硝煙,好像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他自己了一樣。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站起來,用手堵住耳朵,半弓着身子,呼吸急促。
距離他昏迷到這次醒來,已經過了整整十分鐘,那四艘軍艦打光了全部彈藥,之停泊在海面上等候。
他踉踉蹌蹌前行,根本分不清方向,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休息,體內像是被灼燒一樣滾燙難耐。
走着走着,他被一個東西絆倒,爬起來看了看那個東西,那是一個被震得七竅流血的士兵。
給這個士兵平躺過來,他繼續前行,等穿過最濃密的硝煙,隨即出現的,是正在燃燒的衣服、火炮和屍體。
他終於忍不住了,癱坐下來,取出一根菸,藉着火炮灼熱的炮管點燃。
吸着混合着火藥味道的煙,被嗆的直咳嗽。
在更前面一點的位置,副隊長跌跌撞撞的出現在視野當中,顛簸的腳步隨時都會倒下去。
兩個人在這片殘骸裏休息。
休整過後,他們攙扶着站起來,身體狀況比之前好了許多,勉強可以走路了。
耳朵也重新聽見了聲音,那些被燃燒着的一切,發出結構崩壞的脆響。
副隊長說:“他被一塊彈片擊中了,人,沒了。”
普森點頭,知道說的是誰。
這場炮擊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駐地西側的士兵和軍官,老兵也在其中之列。
二人且走且停,向着駐地的深處走去。
一路上看到的,全是成塊的瓦礫碎片,倒塌的房屋,破損的圍牆,斷掉的肢體,恐怖的呻吟。
人間煉獄。
副隊長髮着牢騷:“人家就派了四艘船,居然給我們打成了這個樣子,指揮部這羣人是幹什麼喫的?”
普森不說話,就聽着他的副手沒完沒了的嘮叨。
“我看我們不用打下去了,我們還拿什麼跟人家打?我們乾脆投降算了。”
穿過駐地外圍,到達稍微內部一些的位置,這裏的情況要好很多,他們終於看到了一些完好無損的建築。
幾個醫療兵擡着擔架和兩個人擦肩而過,又有幾個士兵跑過來接住他們沉重的軀體。
一個士兵伸出了兩根手指:“這是幾?”
副隊長猶豫了一下回答:“二。”
“很好,腦子沒壞。”
同時,士兵伸出三根手指面對普森詢問。
普森冷冷的回答:“滾蛋!”
他們被擡上擔架,送到醫務室做了簡單的檢查。
等一切結束後,一人抱着一碗水,坐在醫務室的臺階上,看着醫療兵跑進來再跑出去。
甚至有兩名醫療兵擡着一個少了一根胳膊,半邊身子嚴重燒傷的士兵,在後面,還有一個醫療兵抱着一根胳膊在跑。
一片忙碌中,戴着眼鏡的書生也在忙碌中尋找,他在每一個傷員前停留,越看越揪心。
副隊長注意到了書生,急忙招手讓他過來。
書生急跑幾步,慢慢鬆了口氣,他的兩個隊長還活着。
普森問書生:“現在情況怎麼樣?”
“不太好。”書生四下張望尋找,“我們的軍艦離港了,可惜一無所獲,人家打完了炮彈就撤了。現在,指揮部正在擬定反擊方案。不過,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爲什麼他們不在兩個方向進攻,而是單單在海上。”
“不知道。”
普森站起來拍拍書生的肩膀,然後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不用找了,已經死了。現在,帶我回小隊。”
見書生愣神,普森一巴掌抽過去。
“帶我回我們的小隊!”
對於老兵的死亡,書生是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他帶自己的正副隊長回到了待命中的小隊。
等指揮部那邊發出命令,這支小分隊也許就要向東出擊。
小分隊每個人都黑着一張臉,總被老兵欺負的新兵沉悶的抽泣。
普森聽着心煩意亂,一把揪住新兵的衣領給他按在牆上,然後狠厲地說:“別在這裏號喪了,他不是總欺負你嗎?他死了,你應該笑。再讓我聽見你哭,老子一定收拾你。”
面對來自普森的正面威脅,新兵雙腿疲軟下去,等被放開後,新兵支撐不住身體軟了下去。
小分隊再沒人敢說話,盲目的聽着外面的口令和哨子,如火如荼的救援行動在五個小時後結束。
曾經聲稱會武力包圍祖國的大樂軍隊沒有任何動作,好像他們並不存在一樣,比往日更加的沉寂。
軍隊正在集結,駐地裏整整兩個團的人馬緊羅密佈起來。
這一切好像跟普森他們沒什麼關係,甚至沒有人前來通知他們一聲,也許他們已經被人遺忘了。
指揮部沒有搞戰前動員,一聲令下,部隊開上了大路。
沒有接到任何命令的小分隊,依舊保持待命狀態。
大表弟一邊摘下帽子一邊走進小分隊的待命區,他大大咧咧地笑道:“我請戰去了,沒見到司令的面,真是的,想打個仗都不行。你們這都什麼表情?”
普森把寫好的報告放在桌子上,跟在大表弟身後的那吾拿起信件。
“還是我去送吧,我已經熟悉了,也是發到你們團長那裏對吧?”
“嗯。”
普森輕輕點頭,雲淡風輕地說:“不去正好,睡覺多舒服。”
他站起來向着更深處的宿舍走去,快要到宿舍門口時,一拳打在了牆壁上,爆發出驚天的吼聲:“都睡覺!”
他的吼聲和響徹雲霄的關門聲,給小分隊的人嚇了一跳。
大表弟心驚擔顫,不自覺蹦了一下,忙不迭地問:“這……怎麼了?”
沒人回答他,小分隊的士兵們三三兩兩的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大表弟吃了個癟,他覺得無所謂,出去觀摩行進中的部隊。
那吾表面上是寄信去了,等到了四下無人的地方,他拆開了這封寫給近衛一團團長的彙報。
裏面全篇的文字無一不在表達對本次出擊的異議,普森認爲,在沒有弄清事實真相前派出軍隊,是對自身職務的不負責任。
那吾對報告中的內容大爲厭惡,這簡直是對駐地的指揮官們的不滿。
結合之前那封彙報,那吾感覺,普森這個人已經忘記了一個軍人應該有的責任感。
這個報告同樣沒有寄出去,還是被他悄悄收進了口袋。
一方面是對普森本人的怒氣,另一方面是感慨自己的職責,懷着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那吾去了自己的住所。
他接下來要做的,也是給自己的領導彙報,不過這個領導不在近衛軍當中,而是在國王衛隊。
他寫的報告,大加讚揚了駐地部隊的快速反應,並描繪了駐地遭遇的慘烈轟擊,言辭激烈的批評太輝的不宣而戰。
寫完了報告,他讀了兩遍,修改了一些用詞不當之處,又重新謄寫一份,這才滿意地寄出。
順便,報告裏面提到了某些軍人的自身問題,希望可以得到領導的處理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