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倒吸冷氣,普森眯着眼睛問:“我應該發出去的信和我應該收到的信,全部在你手裏。”
那吾兩隻手各舉起了一摞信件,用實際行動告知普森,他確實這樣做了。
再然後,那些信在普森眼前搖曳。
那吾在兩摞信件最頂部抽出了十幾封:“審判長,這幾封信是寫給他的妻子的,時間是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年初,裏面的內容我看過了,很多的言辭都在表示對於我們這次戰爭的懷疑和不滿。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對我們的偉大國家缺乏信心,可這種缺乏勝利決心的信心是不正確的,應該遏制。”
隨手甩出信件,他又拿出了一些:“這些是他寫給在太輝的父親的,地址是我們的國家,並在信中交代了儘可能寄往我們的敵對國。裏面的內容除了一些簡單的問候外,還有關於軍隊生活的內容,甚至提到了我們的駐地和伙食,並講述了所在位置的地形地貌。”
再甩出信,再拿出來。
“而這一些,是全面戰爭開始之前,通信還沒中斷時,他的父親郵寄而來的,裏面對我們軍隊的衣食住行等等方面有着提問。”
最後,那吾把剩下的信件向前一推。
“剩下的這些沒什麼價值,都是他妻子的瑣碎關心。結合以上,如果不是我攔截下了他的通信,我們的很多消息會傳進敵對國。審判長,這是很可怕的,將會造成何等嚴重的後果,不可估量。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普森在叛國。”
法庭的軍官們開始思考,開始懷疑,開始相信,最終演變爲一場指責。
那吾滿意的看着這一切,他發表了結論:“軍需官普森,違抗軍令、怯戰、思想不堅定、通敵。如果對這種行爲還不做判罰的話,我認爲是對前線將士們的不負責任,是對犧牲戰友的背叛。”
“叛徒!”
有軍官指着普森大吼。
“絞死他!”
除了近衛軍的軍官之外,其他人已經一邊倒了,這與那吾的再次任命有很大關聯,因爲如果思想不堅定,就有可能被新上任的總督察記在懷疑名單上。
戰爭可以輸,但立場一定要站對。
普森聽着身後的言論,忍不住放聲大笑,笑聲讓全場安靜下來。
軍官們以爲這個人有可能是瘋了,不然不會笑的這樣可怕。
普森笑夠了以後,表情扭曲,他死盯着那吾:“小子,你居然騙了我這麼久,栽在你這種人手裏,真夠倒黴的。”
那吾絲毫不畏懼普森,他鎮定的說:“一切爲了國王陛下,哪怕人人都記恨我,我也會爲了陛下肝腦塗地。”
一邊倒的軍官對那吾投去了敬畏,幾個人指着普森喝道:“狂妄!你的威脅沒有用處!”
那吾看着審判長。
“尊敬的審判長,請您給出公正的判決。”
審判長一成不變的臉變了變,事情終於回到了他的手中,至於公正的審判,這裏面的罪行,犯一半也夠槍斃的了。
他清了清嗓子,實在頂不住各方的壓力,說出了判決:“軍需官普森,違抗軍令、通敵、背叛陛下,證據確鑿,現被判處,槍決,並剝奪一切官職。犯人普森,你可還有異議?”
普森又笑了笑,笑出了一種自嘲,他看着自己空蕩蕩的左臂說:“有異議,請你們趕緊特麼的斃了我。”
“這不可能,我們法庭是要按程序辦事的,你有二十四小時,可以給家裏寫信,也可以見一見想見的人,不過你未來的一言一行和書信內容,都要被監督。”
程序走完了可還沒完全走完,士兵們帶着並不做抵抗的普森離開,軍官們討論起了案情,有些軍官上前和那吾攀談。
大表弟完全看不懂那吾,這個人怎麼可以對自己的朋友下這種毒手?他根本不能理解這種行爲,再想了一想,這個人連自己的爺爺都能背叛,又有什麼事做不出來?怪不得老太公臨死前沒提過這個人一個字。
而他身邊的近衛軍軍官,聽到最終判決後,憤然離場。
大表弟在一衆軍官裏擠來擠去,距離那吾越來越近,揚起拳頭對着那吾的臉狠狠砸下。
事情發生的太快了,好多人都沒反應過來。
那吾回過神來時,正看到一羣軍官給大表弟按在地上,大表弟的雙眼,瞪大了,死死的看着那吾,恨不得生吞活剝。
那吾毫不在乎這一拳,讓人鬆開了大表弟。
出了法庭以後,炮兵團長叫住了他,近衛軍的軍官們聚集在法庭門前,圍成一個圈,每個人嘴裏的煙都在向上飛。
大表弟想起了他和那枝有一次的對話,事情是這樣的,因爲那吾稱呼的混亂。
他問那枝,爲什麼那吾管那枝喊姨,而稱呼老太公是爺爺。
那枝告訴他,因爲那吾的父親是小點的貴族,來到這個大貴族家中是改姓過來的,那吾很在意這個,也總覺得那家的所有人全部瞧不上他。由於這種思想,那吾就喜歡往上走,只要能往上爬,什麼都可以不管。
起初,大表弟是不太相信的,沒成想這麼快就見到了。
時間到了深夜,兩個士兵打開了監牢的門,大表弟走進了關押着普森的牢房。
兩個人對坐了一段時間,誰也沒開口說話,大表弟審視着已經變了樣子的普森,心裏隱隱的難過。
還是普森打破了僵局,他問道:“你們兩個怎麼樣了?”
“已經結婚了,那枝是個很好的結婚對象。”大表弟在兜裏摸出了一把糖果,“給,這是我們的喜糖。”
普森塞一個進嘴裏,感受着味蕾上甜甜的滋味。
“你們做過了嗎?感覺還不錯吧?”
“還行,很奇妙的滋味。”大表弟撓着頭,“就是不知道成沒成功,不過應該是沒問題的。那枝說,他們家族的基因是不可能沒有下一代的,如果沒有,那一準是我的問題。咱這種硬派的男人,怎麼可能有問題。”
“那倒是。”
“我見過你兒子了。”
“普文?”
“對,普文,長得很漂亮,眼睛繼承了他的媽媽。”大表弟說着想起了一件事,“這個給你,我親自帶過來的。”
然後,大表弟拿出了貝拉寫來的信。
看到信,兩側的士兵向前走了一步。
大表弟連忙喝止:“你們幹什麼!後退!”
士兵不退反近,並不去聽從大表弟的命令。
普森笑着揮了揮手:“沒關係,讓他們也羨慕羨慕。”
然而,普森沒拆開信,只是把信放在了一邊,他又對大表弟說:“等你哪天回國了,就去我外婆家,我曾經住的臥室牀底下有一個箱子,你的刀就在裏面。”
“你還記着這個,我都快忘了。”
“還有你的兩把手槍,這個我沒機會還給你了,都弄丟了。”
“沒事,兩把槍而已,咱家有錢。”
兩人相視而笑,笑聲越來越響亮。
普森笑着說:“其實我這個人吧,挺彆扭的,你知道我以前最恨的人和最羨慕的人是誰嗎?是餘漣。”
“我表哥?爲什麼?”
“你表哥天生尊貴,和我這種人有云泥之別,因爲家庭關係,我從小不受大家族的任何禮遇,而且總聽他們談論餘漣,說他如何如何了不起。
在那時起,我就埋下了仇恨的種子,讓自己變得和任何貴族不一樣,暴力成了我掩蓋自卑的唯一途徑。我的舉動越是出格,他們越是瞧不上我,我就越是開心,也越發乖張暴戾。
我曾見過餘漣幾次,說實話,真的非常羨慕他,不知何時,羨慕變成了妒忌,妒忌變成了兇惡的僞裝。知道他喜歡貝拉,我就想辦法接近貝拉。其實想想,完全沒有必要,都無所謂。”
“你愛她嗎?”
“我也不知道,只是所有我認同的人,尤其是我的親人,我都會對他們非常好。”
“這一點看得出來。”
“如今的我有了很寶貴的財富,就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們,那個新兵蛋在一天天的成長,也可以獨當一面了。”
“他來過嗎?”
“沒有,在我行刑前不要告訴他,這個混小子,說不定會劫法場的。”
“換做是我,我也會這樣做的。”
兩個士兵瞬間戒備起來。
普森笑了笑,捏起了那封信,他開始下逐客令。
“走吧,別打擾我看信了。還有,行刑的時候不要來看,我不想讓你們見到我的丟人樣子。”
大表弟心慌意亂,他慢慢起身。
“能認識你這樣的人,我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