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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人的人生因爲一場仗不再相同,人的心態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人在衝鋒前會緊張,真到了需要撲上去的那一刻,緊張變爲畏懼,畏懼在一次次槍林彈雨中成了興奮。

    一切塵埃落定,人會冷靜下來審視自身,有人意猶未盡,有人則頹喪。

    向篤和可亦這種人都喪了,臺郃餘漣之流並沒有很大變化,至少在表面上看是與常人無異的。

    這個排沒和敵人真正去對抗過,神經高度興奮的人自然沒有可以炫耀的話題,聽到其他單位的戰友們宣佈殺掉多少人時,這些人要麼去聽要麼安靜的遺憾。

    偏偏有那麼一羣人頹喪的坐在一起,眼中盡是景象,這些人不說話,頭深深的低下去,他們無法從殺人的陰影中快點走出來,一度被稱爲懦夫。

    向篤也和這些人在一起,他沒殺過人,並不存在負罪感,他只是怕了,因爲已經體驗到了戰爭的恐懼,人命真就去的這樣輕易。

    大壯找到向篤,這羣懦夫們正在被人安慰,安慰者會說一些推諉的話語,最常用的是那一句“你不殺他,他會殺你”。

    有些喪人會反駁“我不來這裏就不存在這種事”。

    “小向!”大壯用力砸了向篤的肩頭,“想什麼呢?給我說說。”

    向篤很沮喪的擡頭:“你不怕嗎?一點都不怕?”

    “怕什麼?你不是也不怕嗎?”

    “可現在我是後怕,我當時趴在地上,子彈在我的頭皮上亂飛,說不定哪一顆就會擊中我的腦袋。如果,如果當時我稍微擡一下頭,不用太高,就擡這麼一丁點,我就沒了。然後我就想,下一次是不是還這麼幸運?我都沒有面對面的和敵人打過一次,天知道真正遇上了會怎麼樣?說不定我會嚇的站不住。”

    大壯思考着向篤咕噥出來的這一大堆話,他靠着坐下,拿出一根神器。

    “來,壓壓驚。”

    向篤接過來,隨手用地上的火焰點燃,用力嘬上兩口,有了煙癮的人確實會被一根菸鎮定下來。

    抽着煙,他又嘟囔:“我都不知道來這個地方幹什麼?以前做的那些決定真夠幼稚的,剛纔還聽到消息了,休整後重新集合,還要去打。我特麼還沒結婚呢次奧!負傷了缺胳膊少腿了,誰特麼願意跟着我?”

    “你想太多了。”

    “我連這場仗爲什麼打起來的都忘了,特麼的關我什麼事啊?跟我有什麼關係?他們喫不飽飯纔來的!我特麼又不缺這點錢!”

    “會過去的,你要適應。”

    “適應個屁!快歇歇吧。仗打完了就算了,我還要搬屍體,我還要挖坑給他們埋了。昨天,那個誰,就死了的那個,他才朝我借了點錢,這下子好了,再也還不上了。”

    “都一樣,別人也怕,你就是想法太多。”

    “我跟你們不一樣,我特麼的慫,慫的跟一條狗一樣,就差學狗一樣叫喚了。”

    大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了,他點上煙沉思,想着該怎麼讓一個人走出陰影。

    向篤的話仍沒有停下:“你看看咱們手上,紅的是什麼東西?這是別人的血,我寧願這是我自己的,這樣我就可以躺下了,躺在醫院裏舒舒服服的。死了是已經不需要打仗的,活着的別想停下。保衛皇帝?保衛您奶奶的皇……”

    “哎!哎!大哥!”

    越說越過火,聽着最不應該講的話,大壯趕緊給向篤把嘴堵上,這種話講出來可是收不回去的。

    他看了看周圍人的表情,沒有人因爲這話出現異色,而且,他覺得有很多人還是認同的。

    向篤冷哼一聲,把槍放在一邊,不再言語了。

    兩個人悶頭抽菸,周圍還是刺鼻的氣味,一根菸抽完了,向篤搓了搓臉站起來:“走了走了。”

    “幹什麼去?”

    “打仗啊!活人就得打仗!”

    大壯把菸屁股叼嘴上,伸手替向篤撿起步槍,他們回到了自己排所在的地方,這裏像極了某種節日,弟兄們爭相講述方纔的經歷,把各種勇氣一吐爲快。

    排長們都不在,都去彙報傷亡和領取新的任務去了,留下來的這些兵們沒人管了。

    講了一個接一個,藝術家見時機成熟了便說:“你們那些都不行,我們餘老大可是在萬軍從中俘虜了一個,還打掉了一個機槍點。

    當時情況緊急,當時包括你們這些人都被機槍壓着呢,就在所有人手足無措之時,我們餘老大兩槍!兄弟們!兩槍!兩槍搞定了機槍手。天黑啊,兄弟們,看不清,怎麼辦?只能盲射。

    這兩槍救了咱們所有人,咱們都應該感謝餘老大,沒有他,能有諸位後來的英雄事蹟?

    先別急着感謝,我再給你們說說餘老大是怎麼抓到那個俘虜的……”

    餘漣產生了深刻的自我懷疑,那一槍真是我打的?不對吧,我記得兩槍都沒中啊。可是除了我好像真沒人開槍,真是我做的?我殺人了?不能吧?

    他自始至終以爲自己沒殺人,聽藝術家這麼一講,心裏也犯嘀咕。

    真正搞定了機槍手的男人此時深藏功與名。

    各種添油加醋的講解,其他排裏的士兵們聽的心癢難耐,紛紛憧憬想當初。

    “再說說這位!”藝術家指着大壯,“看到了嗎?那堅實的臂膀,說一拳能打死一頭牛都有人信。這位從始至終都是衝在最前面的,人家能拎着機槍打仗,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大壯看了眼一旁的機槍和槍下的車輪,拎起來?咋拎?沒地方下手啊。哪怕真的拎起來用,也會燙死的吧?

    藝術家就是吹,吹的天花亂墜,好像整場戰鬥都是靠着他們排纔打下來的,是他們這個排從北面呼啦啦一路推到了南面。

    士兵們還真信了。

    到處充滿着個人英雄色彩,士兵們最喜歡的是這種故事,後方的民衆最喜歡的也是這種故事。

    只是這次對外宣傳的故事主角並非這個排裏的兄弟們,是那吾和大表弟,這對姑父與侄兒。

    這裏只有向篤精神不佳,恍恍惚惚的。

    臺排長很快回來了,他讓兄弟們圍攏過來,宣佈着上級的命令:“咱們排不需要東進了。”

    說道這裏,他略作停頓,順帶查探下兄弟們的表情,這些人先是納悶,隨後有點驚喜和不甘心。

    “我們要去幫助火炮部隊,他們那裏人手不足,沒時間休息了,出發。”

    兄弟們結隊出發,回走了一次已經走過的路,死者的屍首已經被掩埋,路上到處是翻出來的新土,那片血腳印組成的路還在,只是更加凌亂了。

    炮兵們還有半數火炮能用,另外的一半需要更換炮管,炮彈數量不足了,能夠搬到車上的都搬上了。

    大表弟美滋滋的躺在炮位上,頤指氣使的指揮着炮兵們工作,他看見臺郃後眼皮擡了擡,有些不悅的說:“還活着呢?可惜了。”

    “讓你失望了,趕緊起來,我有事要跟你說。”

    排裏的士兵們各個崇拜,這位可是有名的戰爭英雄,餘漣慢慢縮到了隊伍最後邊,他可不想直面自己的表弟。

    步兵輔佐炮兵工作,大表弟領着臺郃去了寂靜的地方。

    臺郃沒好氣的說道:“我一猜就知道是你給我弄來的。”

    “這不咱們關係好嘛,我不幫你幫誰?怎麼樣,你的兵們表現的?”

    “基本不錯,有幾個尤爲突出。”臺郃說着掏出了一些胸章,“不是和你說這個的,看看。”

    “什麼東西?”

    “從屍體上扒下來的,你自己看。”

    “都是外文,我也看不懂啊。”

    “我們面對的不是太輝軍隊,是大樂人。只是不知道其他戰場情況怎麼樣,如果都是再和大樂人交戰,這裏面就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