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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島終於看不見了,餘漣吹出最後一個音節,他默默放下口琴在船首瞭望。

    與太陽同色的海面和這艘船一起,俯視來看的樣子宛若一條白金色的長鯨。

    疲憊的男人走到甲板上,太陽光溫暖着他的後背,左藍也來到了船首,手指頭夾着一根香菸。

    “回國以後有什麼打算?繼續留在一線部隊還是到王宮裏去?”他問道,“您離開有些時日了,很多事不清楚,整個南方脫離了皇帝的控制,而北方的戰局不利。”

    “卡萊先生,我最近不太喜歡聊時局,我甚至不願意去想。”

    “但您總是要走出陰影的,像您這樣的人絕無法置身事外,總有一天需要站在某個位置上做出決斷。”

    “有的人正在保家衛國,有的人展示自己的忠誠,有的人竊取大環境下自身的利益,有的人爲每日的柴米油鹽絞盡腦汁。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只不過在戰爭中會變得尤爲明顯罷了,人不管在歲月中歷經多少代,人本身是不會變化的。雖說音樂無國界,雖說繪畫與文學無國界,雖說美無國界,但是人有國界,而且永遠有國界,一輩子無法改變,即使這個人不愛自己被迫出生的國家,可他至少會愛自己的家庭。”

    餘漣索要了一根菸,點燃後看着左藍的眼睛:“卡萊先生,我想我已經回答您的問題了。”

    “您選擇爲自己的國家奉獻出一切。”

    “我想是的。”餘漣取出了皇帝贈予的附身符,“卡萊先生,我們將要航行到的地方同樣也是您的國家不是嗎?我能看出來您曾在這個國家蒙受苦難,可您依然沒有放棄她,最起碼沒下定決心放棄她。”

    左藍不語,他無可辯駁,甚至他自己也被這種情懷所感染,爲國而戰直到犧牲是最浪漫的一件事了。

    已經不可能說服餘漣,左藍從船頭走開,他踱步在甲板上,年輕的水手們有序的工作着,船尾的士兵們互相傾訴。

    他和遇到的每一個人聊上幾句,之後回到了駕駛臺。

    餘漣也在駕駛臺,他來歸還口琴。

    隨着戰艦的行進,左藍慢慢拿起了話麥,打開了能對整艘船所有角落下發命令的那個旋鈕。

    一串雜亂的噪音響徹,船上的所有人被吸引,餘漣扭頭看着定在原地不動的的男人,不知道會發布什麼命令,也許是到達港口的地點。

    十秒鐘的沉默,左藍對着送話器,用他獨有的嗓音講話。

    “我曾認識過很多人,也曾見到過很多不知道名字的人,在這些人身上我同樣看到過很多了不起的精神。”

    聽見聲音的水手和士兵們分佈於艦船各處,他們疑惑的互相對視。

    “我見過有的人把承諾當成是閃耀的金子,在許下諾言的那一刻後奉行終身,即使這個承諾給自己的生活帶來了困擾,也即使凍死在嚴冬的早晨。”

    左藍停頓,他想起了月光下堅守承諾的小貝基。向篤同樣愣住了,記憶裏是一個瘦小的、衣不果腹的小女孩,小女孩抱着火柴,在寒冷下苦苦等待,他的鼻子酸酸的。

    “我也見過有人刻板、頑固、不苟言笑,一生的全部追求是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甚至忘卻和冷落了家庭。但他也有自己的追求,捨己爲人,把全部奉獻在所愛戴的人身上。”

    餘漣立刻有了一個印象,那個印象是每天都堅持在工作中的貝蒙二等侯。

    “還有老人,雖然年事已高,可依舊燃燒着自身所剩無幾的生命年華,去照亮後世的子孫。他們保護着所指揮的士兵,保護着人民,用蒼老的身軀守衛着這個國家,直到燃燒殆盡的那一天。”

    卓營掩面,這說的不正好是羅米太公嗎?他也在那個老人的指揮下作戰過無數次,老頭愛兵如子。

    “有的人乖張暴戾,可也有他自己心中的正義。有的女性外表柔弱,也在向所有人證明她們的勇氣和力量,也有屬於自己所堅定不移的信仰。”

    可惜臺郃不在了,不然他一定會緬懷自己的隊長。

    “每一個人都代表着一種精神,每一種人都有浪漫的情懷。他們中有我們的父母、我們的子女、我們的朋友、我們的愛人。

    而這種精神歷經千年滄桑卻不曾失去,堅韌、果敢、執着、奉獻、寬容、同情、勇氣、智慧、仁愛、謙遜、剛正……等等這些。

    一切所有的美德美好叫做高貴,這種品格貫穿人類文明的始終,繼往開來,經久不息,一代又一代的薪火相傳。

    因爲有這種高尚的品格,我們的世界纔會變得更爲美好。

    我們前方的大陸遭受戰火,許多人在戰爭中犧牲,可他們所保護的正是他們身後高貴的品行,這何嘗不是另一種高貴品格的表現?

    有些事值得我們去付出,有些事物遠比我們的生命更加寶貴……”

    士兵和水手們都在聽着左藍的講話,他們回憶着往事的一點一滴,回憶着他們此生所見過的人和事。

    而講話戛然而止,廣播裏是另一個聲音。

    “艦長,右舷發現敵方艦船。”

    還沉浸在回憶中的人全部緊張起來,甲板上的人們往右舷看過去,在海平線上,一艘船露出了水面。

    又聽到廣播中的左藍講話:“所有人就戰鬥崗位,兄弟們,我們有麻煩了。”

    整艘船活躍起來,大家都在往自己的崗位奔跑,只有船尾的那幾個不知道該幹什麼,他們擅長的可不是操縱船隻。

    廣播徹底結束,左藍關閉旋鈕,他對一旁的餘漣說:“餘漣先生,也許和平異常艱難,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結束這一切,哪怕遺臭萬年。”

    “卡萊先生,做您該做的,剩下的交給命運就好了。”

    “希望命運不要再一次玩弄我了。”

    話罷,左藍到了艦長的位置,然後下令:“預備火炮,與對方船隻取得聯絡,撤離甲板,願意看我們痛毆太輝人的兄弟們可以大飽眼福了。”

    船尾的兄弟們各自捏着酒瓶,他們整齊的趴在右舷舷牆上,那目光裏都是恨意。

    水手跑來通知他們到下層,幾個兄弟絲毫不聽,他們就是想站在風暴當中,親眼目睹炮彈擊穿太輝人的鋼鐵船身。

    眼看着勸說無果,水手也不敢得罪這些人,都是戰場上殺出來的,眼裏的殺氣根本藏不住。

    兩船距離太遠,無法用旗語聯絡,白天使用燈光通訊效果不佳。

    嗚朋守在電臺前等待對方船隻的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