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高貴 >六年
    默契這種東西有時如此奇妙,左藍搞不清楚自己爲什麼突然笑了,燈光裏靜靜佇立着的少女笑的更加突然。

    那傻傻的小子一會擡頭看看貝基,過一會再看看前面的陌生人,從這兩個舉動看不出智力上的問題,似乎有屬於他自己的想法。

    谷地的燈光接踵閃爍,不少路燈是連續閃過幾次後纔會穩定下來,這邊的路燈修建在半年多前,電線杆立起來的時間要早一些,但所有新事物加起來不超過八個月。

    城裏面也在鋪設軌道,數條騰空的電纜線橫貫在城市上方,據說在太輝訂購了一臺名叫電車的新鮮玩意兒,不需要馬也能運行。城市中心更是計劃修一幢二十層高的樓房,施工隊的工人們下班後從街邊買一些蔬菜,人羣吵吵鬧鬧走在各回各家的路上。

    年輕的男女們享受着愜意的時光,幾輛馬車緩緩行駛而過,即使在如此夜晚,還是有人爲了生活奔走忙碌着。

    少女拉起小普文,她一步步朝着本地維持會議走去,她走到了路燈的燈光外,擡頭,笑容清甜。

    “長大了。”

    左藍習慣性將自己的大手放在少女頭上,目光柔和的輕輕撫摸。

    少女沒有半分的抗拒,淡淡的嗯了一聲。

    自始至終,他們的眼睛都沒有閃躲,都在直視對方,如今那種突如其來的笑意更濃了。

    街面上叫賣聲濃郁,人聲鼎沸,貝基在欣喜當中說了一句話,迫於噪音,左藍只看到少女的嘴巴動了動,說的話沒聽出來。

    他把耳朵偏向貝基發問:“什麼?”

    “左藍先生,那本書我弄丟了,對不起。”

    “是啊,弄丟了沒關係。”

    這當然沒關係,那時講的故事已經不足輕重了,左藍自己的人生經歷正在被更多更多的人閱讀。讀快樂小民巴的讀者別說不知道作者是誰,書上刻畫的那種殘忍的生活都難以置信。

    左藍指着街邊的某個小餐館:“去那邊?”

    “好啊。”

    這一家路邊隨意的小餐館老闆忘記了應該說什麼,他面前站着手持武器的士兵。

    左藍隨意找了個位置,然後命令五米之內們把武器收好,今天將軍請客。

    爲少女拉開椅子,左藍將軍才發現那個孩子,他想要把孩子也抱到椅子上。

    這份友好沒有被普文接受,左藍把自己的手閃電般抽回來,若不是反應迅速,他大概率會被咬到。

    貝基誠惶,一邊去做左藍中途失敗的舉動,一邊解釋:“左藍先生,小文害怕陌生人,您不要介意。”

    “沒關係,沒關係,我還是很擅長應付孩子的。我猜一猜,這是不是你姐姐的遺孤?有些地方很像,也有他父親的樣子存在。”

    “是。”貝基輕輕點頭,“如果沒發生那麼多事,應該會有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小文一直拿我當媽媽看待,天上掉下來這麼大的一個兒子,我還是很不習慣的。”

    “你自己一個人過得不容易吧?”

    “還算好了,比我難的人有好多好多,和他們一比,我算幸運的了。就是苦了小文,快要六歲了還不會說話,很努力去教他,目前也還是咿咿呀呀的。”

    似乎要證明貝基所言,小普文咿咿呀呀喊了幾聲,這在一個快要六歲的孩子身上並不好聽。

    貝基屈身含笑,學着小普文的樣子滿嘴咿咿呀呀,逗得孩子傻呵呵亂樂。

    一股心酸讓左藍特別不舒服,還有些過意不去。他問貝基:“小文喜歡喫點什麼?”

    “咿咿呀呀喜歡喫什麼呢?咿咿呀呀喜歡喫蛋糕,喫蛋糕嘍。”

    “五米之內。”左藍招呼那名士兵過來,“給你錢,到外面買個蛋糕回來,買個大的。”

    士兵接過錢兩步跑到了店外,緊接着外面傳來嗓音極大的問話:“哪裏有蛋糕賣?”

    這傻小子。

    左藍一陣寬慰,這些士兵因爲命令要看住自己,實際上也都是一些沒什麼心機的好小夥子。

    見多了像衛敬這一類人的面貌,左藍反而覺得看管自己的士兵們都蠻好的。

    心裏這麼想着,他看到了貝基身上的一小片油泥,這種油泥一般出現在機械加工廠的工人們身上。既然千金小姐會沾染上,那左藍也好奇問道:“貝基,你今天去哪裏了?”

    “去試工。”

    “試工?去了工廠試工?還是帶着小文去的?”

    “是,小文離不開我。”貝基還在逗孩子開心,“我不笨,也能喫苦,受點累沒關係的。”

    “但是你帶着一個孩子,他們拒絕聘用你。”

    “嗯,大概是這樣。”

    左藍把不理解寫在了臉上,他用疑惑望着少女,儘管少女無論被怎樣看都面不改色。

    “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我不能總是寄宿在黎家,時間一長會招人厭煩。再說了,如果我不學會怎樣去生活的話,那麼將來如何養活我自己和小文?我的父親一生清廉,除了那座房子沒留下什麼財富,現在,那座房子也不屬於我了。”

    戰爭結束後,回自己家是貝基最初的想法,只是新時代到來,貝蒙的宅邸被會議佔用了。

    貝基自知勢單力薄,沒辦法去抗衡,如果不是恰巧遇到了黎夫人,她還在以前的王都艱難求生。

    少女講了講自家房子被強制佔用的事情,對面聽着的左藍火氣止不住涌上來,他一拳砸在桌子上。

    “王八蛋!是哪個會議?代表是誰?我看看是哪個狗日的欺凌老百姓!”

    “左藍先生,您嚇到小文了。”

    左藍髮泄出來的憤怒把上一秒還在咿咿呀呀笑的孩子嚇哭了。

    孩子越哭越響,貝基用她研究出來的所有方法來安撫受到驚嚇的弱小心靈。

    左藍心裏難受,覺得很不是個滋味。

    十多分鐘後,小文可算鬧騰過去了,餐桌上擺放了一個大蛋糕。

    孩童伸出兩隻手要下手抓,少女就耐心的一點一點切開,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喂。

    等到小普文喫飽喝足了,躺在椅子上均勻喘息。

    “有沒有找醫生看過?”

    左藍偏着頭看小普文。

    “找過了,所有地方都治不好。我聽有些醫生說太輝或許能治,只是說的或許,我計算過,要去太輝一趟再加上治療費用需要很多錢。可爲了小文,哪怕可能性再低,我也願意試一試。”

    “需要多少?”

    “什麼?這不可以的,我不是向您借錢。況且,我覺得自己能湊夠,左藍先生過得應該也不好吧,錢還是自己留着吧。”

    “借錢?開什麼玩笑?你需要多少告訴我就好了。我不懂醫術,但是像小文這種情況,越早治療肯定越好,等你攢夠了錢要到什麼時候了?如果因爲拖延而無法治療,你不會悔恨嗎?拿什麼來面對小文的父母?”

    “左藍先生……”貝基鼻子酸酸的,“您是第一個說要給小文治療的人,平日裏見到的大家總是對我關懷備至,可我不需要這些。左藍先生,謝謝,謝謝您。不論小文能不能被治療好,你都是我貝家的恩人,是我貝基的恩人。”

    這話怎麼聽怎麼酸楚,幫助小普文治療是左藍要報恩的舉動,他也沒別的方法報答普森釋放一倉庫民巴的恩情,也只好換在這個小孩子身上了。

    只是沒想到多年不見,那個貴族家的小小姐淪落成了現在這樣子。

    左藍轉向正在喫喝的電報員:“派一封電報給嗚朋,讓他想辦法聯繫太輝最好的醫生,關於……關於兒童的……兒童的大腦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