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藍對此提議不置可否,腦子出問題的可能性不大。最近他迷戀上了讀書,讀史書和國王時代的文學著作,頗有感悟。每每讀到古人的智慧總自慚形愧,明明經歷了這麼多坎坷的國家,衍生出來的智慧卻有很多沒能傳承下來。而讀到一些輝煌時刻,又痛徹心扉,原來這個國家也曾經如此輝煌過。
總之,小半個月過去了,他覺得自己又行了,還跟貝基談論自己的心得。實話說,他讀的那些東西,貝基小時候就看完了,實屬降維打擊,還真不如抽空看看腦子。
再去首都的時間快要到了,他正捧着一本近代著作聚精會神,士兵前來彙報,說有人來訪。
左藍聽着描述,他根本不認識,但轉念一想還是見一見的好。於是放下了聖賢書,回憶着書中的幾句格言,靜靜等待。
不多時,來訪的人到了,那人二十多歲,有一股文生氣息。
左藍敢肯定不認識,也絕對沒見過,還沒等詢問,那個書生氣十足的人搶先開口:“將軍,我是嗚朋代表的助理,因爲您是他的至交好友,所以特地來一趟。”
就說爲什麼總是想起那個灰老鼠,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左藍給青年學者讓了座位。
“你來找我是什麼事?”
“嗚朋先生落海前,我和其他幾個助理都在,他真正的……”
“等等!”
左藍表情突變,幾步走到了外面,確定外面一個人都沒有,這纔回到了位置上。他直言不諱的說:“他真的是落海身亡的嗎?怎麼說也在船上許多時日,要說掉海里了,我是不相信。”
“看來您已經猜到我來的目的了,如果不是嗚朋先生常常傾訴你們的友誼,我也不會冒險前來。他的確是落海身亡,這一點沒有歧義,就是落海的方式不那麼普通。”
“請詳細說一說。”左藍兩隻手放在腿上攥緊,“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青年喉結動了動,那份從容蕩然無存,萬分警惕的看向左藍。能夠猜出來,這個青年的到來是需要巨大的勇氣的,箭在弦上之時,還在考慮要不要擊發。
左藍猜出來一星半點的可能,他嘆口氣說道:“沒關係,你現在就可以離開,我當你沒有來過。”
“既然我敢來,那一定是下了決心的,我不害怕逮捕,嗚朋先生的觀點也是我的觀點。那是距離太輝還有一天航程的夜晚,他喝了很多很多酒,酒後失言。說這個國家亂套了,老百姓要餓肚子,早知道老百姓會活成這樣,當初就不應該認識那種人。
老百姓知道什麼?追求的無非是一個好日子,如今喫飯都成了問題,簡直胡鬧。誰讓老百姓遭受苦難,不管他是誰,嗚朋第一個不答應。說到這裏,話已經有觸碰到灰色的界限了,我們幾個助理都阻止他,說他喝多了。只是嗚朋先生仗義執言,他說就是再多的酒也不能否定真相,錯了就是錯了。
再然後,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其他助理們生怕惹上麻煩,藉口離開。我聽得振聾發聵,每一句話都說到了心坎裏面。可我不能不離遠一些了,我還有大好的前程,白白斷送了可惜。儘管說回了客艙,但嗚朋先生的話還是能穿過鋼鐵和木頭透進來。
我聽見他痛斥我們是懦夫,如果心懷正義感的人都如此縮頭縮尾,老百姓的利益誰來伸張?後來,他開始抨擊洛汗閣下,抨擊總會議裏面的一些人,抨擊現如今的國家還不如從前。我越聽越害怕,把頭蒙進了被子裏面,害怕到縮頭縮尾。
誰能想到,前往太輝的船上隱藏着內察會議的人,他們衝過去大聲斥責嗚朋先生。可嗚朋先生性情剛烈,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的原因,仍然無畏無懼訴說自己的觀點,還高聲指責總會議長。他們發生了肢體衝突,從內部一直到了外部,最終,我聽見了有東西落水的聲音。”
話到此時,左藍的面部表情僵硬了,他好久好久纔回過味來,一擡眼,發現對面的青年面帶恐慌。於是,他便安撫道:“沒關係,你可以相信我,我和嗚朋先生的友誼深厚,生死之交。”
“爲什麼拖到現在?”
“到太輝沒多久,我們一行人只弄回來幾本書,太輝人到底沒教受什麼東西。我在首都的科研工作室待了一段時間,本以爲鍍金後榮歸故里。”青年出現了哀傷,“回家後發現變天了,整個城市像是死了一樣,我周圍的鄰居家餓死了七口人,只剩下半大的孩子活着。因爲我在科研會議工作,家裏還能勉強度日,只是家人爲了接濟鄰居變得皮包骨頭。這件事對我的觸動很大,嗚朋先生的話總在腦中揮之不去,我也下定決心來找您,告訴您嗚朋先生身亡的真相,像他這種人不應該死的不明不白。”
左藍嘴巴哆嗦,兩隻手也在發顫,強忍住不適再問:“還有嗎?他有沒有遺物或者其他什麼?”
“什麼都沒留下,真要說的話,就是那一晚喝剩下的酒了。”青年說着說着靈光一閃,“在之前,嗚朋先生工作之餘在調查一件事,是關於叫讓白的一個人,這個名字您聽說過嗎?”
“你、你說、說下去。”
“他調查了很長時間,本來是得出了結論的案子,可他總覺得蹊蹺,認爲太過於巧合了。直到去太輝的前一天,洛汗閣下的祕書找上了他,結果第二天我們便接到了前往太輝的通知。隨後,嗚朋先生便出門了,他去了哪裏沒人知道。”
此刻,左藍的腦子出現了真空,耳鳴襲擾着他,似乎猜測出了某些真相。
青年什麼時候離開的,天什麼時候變得昏暗的,人什麼時候躺在牀上的,他像變成了不受自己控制的傀儡。
等到突然驚醒,他翻身下牀,從牀底下抽出來一包雜物,袋子是嗚朋那天帶過來的,裏面裝的東西只有酒水。把整個袋子倒過來,酒瓶子碎了一地,而最後掉落出來的是一張便條。
左藍拿起便條,已經微微發黃的紙上寫着:讓白和洛汗交易,用他的死換取你的決心。
他突然覺得噁心,有種要乾嘔的錯覺,強烈的恐懼感讓他以最快速度燒燬了便條。
毀掉便條,心裏輕鬆了不少,他慶幸這張紙沒有被別人看到,也慶幸……
閃電之間,他用力抽了自己兩個耳光,還大聲辱罵:“懦夫!你這個懦夫!丟人現眼的東西!廢物!廢物!”
喊叫聲出乎意料的大,甚至驚動了前來的貝基。
少女快步跑過去,兩隻手死死抓住了左藍用來自殘的右手,指責道:“左藍!你幹什麼!難不成腦子真出問題了?”
“我沒事,很好。”左藍擡頭,“怎麼了?”
“該死的,下次自殘可沒人管你。這裏有你的一封信,我整理之前的文件時發現的,一看時間都過去半年多了。你也真是的,有信居然沒看到,萬一有什麼重要的事呢?”
“信在哪?”
“給。”
貝基把一封還沒拆開過的信交給左藍,她特別不放心,守在一旁防止自殘行爲的再次發生。
“左藍,到底出什麼事了?你今天很奇怪,下午我喊你都不搭理我。”
“我沒事,好好睡一覺就好了,已經很晚了,你也早點休息去吧。”
貝基自然不會去休息,她打算等左藍睡下後再離開,心裏面也把看醫生這件事提上了日程。
出人意料的,左藍拿到信後總感覺這封信有千斤的重量,一股不好的預感刺激了全身。他回到桌子前拆開了信封,看到的頭一句話便令他如遭雷擊,用最快的速度把信裝了回去。
他扭頭剛好撞見了貝基疑惑的目光,便笑着解釋:“頭疼,明天再看吧。”
“一天天的莫名其妙。”
左藍假裝睡下,等貝基關燈離開以後,他下了牀,一隻手捏起來信封。
他有一種預感,這封信的內容可能很可怕,聯想到最近發生的事情,還是不要讓貝基看見的爲好。
悄悄點亮了一盞昏暗的燈,信件最開始的話是致餘漣先生。
能同時認識餘漣和左藍又不知道餘漣身亡的人,只能是大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