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下車啦，別緊張。”
百里芸朝她笑了笑，先行踩着小凳子下了轎，這時有專門引領馬車的僕人過來牽着繩，拉着馬車停往一邊。
面前走過來一個魁梧的守衛，一臉冷漠地對她道：“請上官小姐先隨卑職進宮。”
百里芸點點頭。
進了門，倆人先被帶到一個小房間裏，有專門的嬤嬤過來搜身檢查，確認並無其他之物後，她們才被帶着往太后的寢宮走。
來之前，紀氏就告誡過她，進了宮裏可不比外頭，得行得穩當坐得端莊，能不說話的就絕對不說話，不該瞧的眼神也別到處飄。
雖然按照紀氏的說法，這不是她第一次進宮，不過對於現在的百里芸而言，這裏的一切都是極其陌生的。
走在長長的宮道，隨時都能看到來來往往忙碌着的太監宮女，讓百里芸有些咋舌的是，這些人彷彿都跟一個模子映出來的一樣，行走之間身體搖擺的姿態，雙手端着東西的角度，彷彿都經過尺子精準測量一樣。
百里芸心裏又突突跳了幾下，按耐着收回自己的目光。
突然，前面的侍衛停住了腳步，轉過身朝她彎了彎腰，道：“上官小姐，從這裏直走便是太后的寢宮，屬下就不往前走了。”
百里芸擡頭往前看了一眼，果然前方不遠處能看到一處威嚴莊重的宮殿。
她點點頭，朝侍衛笑了笑，輕聲道了句：“多謝指路。”
她又帶着綠柚往前有了大約有百米之餘，看見宮殿外邊站着幾個宮女，穿着很不一般，百里芸估摸着大概是太后身邊的貼身宮女之類的。
看到百里芸兩人過來，幾人簇成一團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百里芸在門口三米遠的距離站定，面上帶着淺淺笑意，朝幾人道：“上官毅之女上官芸前來拜見太后，希望幾位姐姐同傳一聲。”
春日的陽光總是恰到好處的，金色的光芒細細地灑在少女身上，灑在她那如瓷般的肌膚上，勾勒出一副安靜美感的畫卷。
可惜，這份美好很快就被打破——
“你就是那個成天哭着喊着要嫁給自己妹夫的那個女子？”
百里芸一愣，擡頭看向站在臺階上的幾人。
問她話的是一個穿着月色長袍的宮女，此時她正手持一把團扇，微擡下顎，看向她的視線裏帶着輕微的不屑。
幾個呼吸間，百里芸的心思已經轉了好幾圈。
她擡起頭，笑意盎然地看着她：“這位姐姐說的是我麼？”
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那女子稍有遲疑後，眉毛狠狠皺了起來：“不是你嗎？”
百里芸聽着她這逼問的語氣，也不生氣，反而說話愈來愈輕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姐姐今天應該是第一次見到我，既然如此，姐姐又怎能斷定我就是那等膚淺之人？”
“……”那女子眯了眯眼，似乎沒想到百里芸竟會這麼狡辯，剛想說些什麼卻被裏面的人出聲打斷了。
“外面何事這麼吵啊？”
蒼老又不失威嚴的聲音從屋裏穿了出來，外面的幾人頓時噤了聲。
那女子又瞪了百里芸一眼，隨後清了清嗓子，聲音清脆地答道：“太后，是上官家的小姐來了，說是要見您。”
百里芸微微挑了挑眉，這女人變臉的速度有點快，上一瞬還能在她面前咄咄逼人，下一秒就能裝得溫婉可人。
“讓她進來吧。”
“是。”那女子答應了一聲，可似乎並不想這麼容易地放過百里芸。
百里芸經過她身側的時候，在沒人看見的角落，她悄悄伸出了腳。
百里芸這一路走來，雖然有些疲憊，反應可沒變遲緩，幾乎在她伸腳的同時，百里芸就知道這女人想要做什麼了。
這摔一跤不要緊，怕的就是不小心衝撞了太后，給太后留下一個極其不好的印象。
既然如此……百里芸心下一狠，經過短暫的思想鬥爭後，她一腳踩在了那女子精緻的鞋面上。
“哎呦。”那女子痛呼出聲，幾乎反射性地朝百里芸伸手，用力一推。
“——小姐”
百里芸身子搖晃了一下，險些跌倒，還好綠柚在她旁邊及時扶住了她。
心裏升起一股薄怒，百里芸怎麼也沒想到這女人竟然如此大膽，竟然直接就在太后寢宮門口動手，她這要是倒下去，很有可能整個人都磕在門上，少說身上也要青紫幾日。
一旁的女子被她踩了一腳，此時正蹲在地上揉腳，另外幾名宮女細聲安慰着她。
她剛想擡頭罵人，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百里芸已經居高臨下地瞧着她。
“哼。”
百里芸冷哼一聲，揮一揮袖子就往裏走。
跨進門是一道屏風，百里芸往左看去，果然有一位頭髮花白但妝容精緻的老人靠在椅上。
百里芸投在她身上的視線還未收回，直接與老人的視線對上了。
頓時，百里芸感覺身上被攀附了什麼東西，一時間讓她有些牴觸，緊接着就是一股涼氣從從腳掌一路上升，沿着背脊直接進入腦海，讓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芸丫頭，過來。”
不怒自威的聲音成功地將她的注意給拉了回來。
“喏。”
百里芸低頭應了聲，努力地彎起自己的嘴角，緩緩幾步上前。
“哀家好些日子沒見着你啦。”
百里芸溫婉地笑笑，視線從太后那雙保養極好的手上移到她的臉上，乖巧答道：“芸兒也覺得有好些日子沒見到太后娘娘了，之前芸兒孃親想帶着芸兒來探望芸兒來着，不曾想……被賊人擄了去，好些日子纔回家。”
百里芸一股腦兒地就將之前在相府編好的話說了出來，她自認爲這樣的回答最爲安全，既能在太后面前表明自己的心意，又能解釋上次爲何她無故逃離出府。
“哦……是嗎？怎麼哀家聽說的不是這樣？”
百里芸垂下頭，語氣有些委屈：“芸兒也不知外面那些人怎樣傳的，說來說去倒是芸兒的不對，芸兒那時候九死一生才得以從賊人手裏逃出來，但……”
說到最後，竟微微抽泣起來。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直到百里芸心裏疑惑是不是哪裏露餡了的時候，才聽到面前的聲音傳來。
“哎，真是苦了你了。”
一隻纖細的手帶着溫柔的力道蓋在了她的頭上，百里芸一怔，沒想到太后突然會有這樣的一個舉動。
太后雖然已經有不小歲數了，可因爲保養得好，乍得一看就像是四五十出頭的年紀，百里芸擡頭一看，發現太后的目光竟變得有些柔和。
“太后娘娘……”
百里芸有些不知所措。
“你告訴哀家，你是不是真的像外面那些人所說的，喜歡小十三，嗯？”
百里芸聽了這句話，反而鬆了口氣，心裏變地有些底了。
她寧願太后把什麼話都放在臺面上講，因爲那至少證明太后還會相信她。
她定了定神，道：“十三皇子？那不是我妹妹的夫婿嗎？又怎會和我有什麼聯繫？”
太后微微皺起了眉頭，一雙小眼睛裏透出凌厲的光審視着她，彷彿在判斷她話語裏的真假：“那……”
百里芸不顧太后的遲疑，接着道：“東明人都知道，我的妹妹即將嫁給當朝十三皇子做側妃，那是多麼好的一樁姻緣啊，芸兒又怎麼會去破壞？”
“再者，芸兒身爲相府嫡女，平日裏謹言慎行，從沒有做出什麼傷天害理之事。那日，不過是看見……看見十三皇子與妹妹做事有違禮數，芸兒實在是沒得辦法才站出來提醒他們一句，沒想到後來就被他們說是嫉妒妹妹有個好姻緣，說芸兒……心悅十三皇子。”
這番話百里芸說得半真半假，反正太后又不會特意去查這件事，隨意鄒鄒幾句得了。
“那這麼說，你願意嫁進靖安王府嘍？”
太后意有所指。
“啊……”
百里芸的眸子瞬間瞪圓了，原來是在這裏等着她呢。
“怎麼？不願意了？”
“沒有沒有。”
百里芸連忙擺手，她可都在外面聽說了，這太后娘娘對那靖安王府出來的孩子都疼愛的很。
她要是說不願意或是不滿意之類的，這不就相當於觸了太后的逆鱗了嗎？
百里芸自認爲人生大好，她還年輕，不想那麼早放棄生命，這個時候她就更應該表現得積極些。
她想了想，往太后身邊靠了靠：“哎呀，太后娘娘，這不是……芸兒有些害羞嘛。南二公子長得一表人才，芸兒可開心了，一點都沒有不高興。”
百里芸心裏有些美滋滋地想，這樣太后就不會不高興了吧。
結果，太后下一秒就朝着裏間喊了一句：“言兒，出來吧。”
什麼!
什麼?南二公子也在這裏？
百里芸覺得四肢瞬間變得僵硬起來，轉頭的時候甚至都能聽見自己脖子傳來的“咔咔”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