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看着幾名丫鬟忙進忙出,也是一肚子無奈:“還真是一刻都不休停。”
不一會兒,菜都端上來了,百里芸與紀氏兩人坐着進餐,百里芸又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些關於將軍府的事情,她記得紀氏曾經說過,紀大將軍不日便會返回晉城,她數着日子,估摸着也離不遠了。
兩人說了大半個時辰,百里芸才從這些話語中挑出了一條還算重要的信息,原來幾個月前靖安世子帶兵出征東明,還和她這位名義上的舅舅有所關聯。
當時她舅舅紀大將軍紀闖纔是皇帝真正想派出去的人,可那時候人在邊陲駐守,皇帝一紙詔令還未發出去,就聽聞靖安世子主動請纓,再加上紀闖雖然極富才能,但他在心底是不願主動出征討伐別國的,其中還有幾位中樞大臣的周旋,這帶兵領命這事才落到了靖安世子身上。
百里芸猛然聽到這個消息時,內心深處突然升起一抹很複雜的情愫,如果她做所的夢都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她的青梅竹馬的大師兄親自帶兵滅了她的國家,逼死了她的父母。
她與靖安王府之前有着血海深仇。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沒有記憶的緣故,她對着南青澤和南靖言,心裏始終沒有一點恨意,甚至連埋怨都沒有,就算百里歸鴻曾對她數落過南青澤所做的暴行,但當她在王府親眼看見他時,雖然心裏也會莫名產生各種情緒,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裏面沒有仇恨。
百里歸鴻告訴她,作爲東明遺孤,他們必須要擔起復仇的重任,她心裏一直都明白,總會有那一天的到來。
…………
百里歸鴻和柳秉涵正走在返回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言,剛剛發生的事雖然沒有給他們產生什麼影響,但就是讓他兩人看到了百里芸在府裏的處境,沒他們想象之中的無憂,也沒他們想象之中的安穩。
“對了,”柳秉涵突然想到了什麼:“我昨天跟着小姐回府時,才知道府裏的車伕竟然之前在靖安王府裏當差。”
百里歸鴻的眸子突然變得深沉,他看了柳秉涵一眼:“走,去看看。”
兩人直接朝着外院走去,徑直來到了住處。
剛走進院門,突然一個人影快速朝兩人襲了過來,兩人反應迅速,頓時朝兩邊散開,百里歸鴻伸手往來人身上重重一磕,那人就直接飛了出去,最後“嘭”地一聲砸在了地上。
“幹什麼?”
柳秉涵皺着眉,不悅地開口,他認出來了,這人就是剛剛同打他的那個侍衛站在一起的。
“你他媽說我想幹什麼?!你們打傷了我兄弟,看我不弄死你們兩個!”趴在地上的胡俊生只覺得胸口胳膊處傳來陣陣痛感。
“哼。”百里歸鴻冷哼一聲:“如果你那兄弟不主動送上門?誰會去傷他?”
“你們……”胡俊生氣得臉色漲得通紅,他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但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柳秉涵微微思量了一會兒:“打傷了你兄弟,我很抱歉,但我也只是自保。”
百里歸鴻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想在相府裏讓百里芸難做,再者他並不是一個喜歡推脫責任之人,倒不如索性直接承認。
“……你們以爲這樣說就沒事兒了嗎?”胡俊生從地上爬起來,嘴裏還不住罵罵咧咧。
“這樣吧,告訴你那位兄弟,待他傷勢痊癒了之後,我同他來場真正的較量,我會一直等着他。”
“……”胡俊生臉色難看,卻也沒說什麼,剛剛那一手讓他喫到了苦頭,他不得不承認眼前兩人的功夫遠超他們之上。
“走吧。”百里歸鴻輕聲道。
柳秉涵點點頭,兩人又來到了車伕房前,扣開了他的門。
車伕這時剛好待在府裏沒有出去,見兩位模樣陌生,身材高大的男人上門,心裏疑惑極了。但當兩人說明來意,並掏出了一大筆錢後,他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回憶起那一日的事情。
他還清楚地記得一月前的那日傍晚,他從院門口經過,正好看到世子爺披着帶血鎧甲,帶着沙場上的肅殺之氣步入院內。
僕人還沒來得及傳報,他便看到二少爺急促地從閣樓裏奔出,步履間還有些踉蹌,聽到他顫抖着問:“她呢?”
話一出口,久久沒有迴應,空氣就像凝結了般死寂。
“死了。”過了好久,才聽到世子爺低沉的聲音傳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短暫的沉寂後,聲嘶力竭的怒吼聲響起,帶着幾乎讓人承受不住的悲愴。他好奇往裏面瞧了一眼,心想着兩位主子口裏說着那人,身子探着朝門內看去,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大喫一驚。
他看到一向淡漠似水的二少爺猛地向世子撲去,緊接着一個拳頭狠狠地砸在世子的臉上,世子被砸地往後踉蹌一步,僕人吸了一口氣,二少爺從來性情溫和,爲人極其謙遜有禮,何時見過他這副怒極哀極的模樣。
世子生生地捱了一拳頭,一言不發,只是擡眸看向眼前的人,一雙既深邃又悲傷的眼神裏包含了太多讓人無法理解的情緒。
“屍體呢?”他聽到二少爺又問。
“燒了。”
“呵呵……燒了,就那麼燒了?”
彷彿不敢相信般,二少爺輕笑兩聲,說出的話斷斷續續,世子好像還想說些什麼,但卻又被打斷:“燒了好啊,省得受那麼多苦。”
“你知道嗎?”
二公子溫潤低沉的聲音越來越輕,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她曾和我說過的,她要帶着她大哥到我們這裏,看看我們南騰國的風景,看看這紫霜花是不是像傳說中的那樣漂亮。”
“二弟。”世子上前扶住了二公子的肩膀,僕人清楚地看到世子通紅的眼眶,也聽到世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還曾說,我和你是她心裏最重要的人,像她親哥一樣,你說她死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受?”
“呵呵......”二公子的聲音帶有哽咽,白色的身影岣嶁着,無力地靠在樹旁,“她到死的時候還是恨着我倆的,要不是我們,她也不會國破家亡,到最後連個可以安葬的地方都沒有。”
世子出聲打斷了他,安慰道:“別說了,這話不是我們該說的。”
車伕還想聽些什麼,不經意間擡頭卻正好對上世子嚴厲的目光,身子一凜,急忙離去,還未走遠,卻聽身後傳來一聲極大的悲嚎,他一驚,步伐猛地沉了許多,他在王爺府裏當值多年,從未看過這兩位主子如此悲慼的模樣。
可他不久後便被趕出了靖安王府。因爲這事兒,他心裏一直有個疑團,可他再也沒有機會弄清楚了,多少有個遺憾。
“你們說,那世子爺到底說的是誰呢?”車伕咬着手指甲,一臉不解,從世子爺與二少爺的談話來看,這人一定是與他兩人關係不淺,而且在東明滅國之戰中喪生的,但他之後又特意去打聽了,在那一戰中並沒有絲毫重要音訊傳出來。
他說出了一直埋在他心裏的想法:“你們說,會不會是東明國的人?”
他自顧自的順着,卻完全忽略了眼前兩人不正常的神色。
柳秉涵僵着一張臉,木然地看向百里歸鴻,剛剛車伕的話已經輕易地朝他們暴露了一個事實,他們口裏說的那個人很有可能是他們的公主。
東明全國上下有誰不知道這位公主?想當年,她可是東明有名的“天下第一壯”。當然,這可不是東明百姓傳着玩的,看別個國家的公主,哪位不是金枝玉葉,高貴至極的,可他們的公主卻偏偏異於常人。
別個千金小姐都是以琴棋書畫、知書達禮惹人稱讚,她卻是靠的一身蠻力揚名天下。
東明國內,上至八十歲的褐發老人,下至幾歲的黃口小兒,說起這位公主時都會咧着嘴巴笑出聲。
誰都知道,這位公主在她十歲生辰那天意外地向所有的東明百姓展示了她這個奇特的能力。
一國公主竟然天生蠻力?可真讓人不敢相信。
按理說,這等關乎皇家威望的大事,得當成祕聞埋在土裏,可這公主也奇葩的很,這事要是發生在尋常姑娘家身上,巴不得天天藏在家裏不出門。
但這位公主可了不得,當着東明皇和太子面兒揚言道:“這等好力氣是老天爺賜予的,斷不可違背天意。”
說完,將手裏的書卷一扔,頭也不回地上山拜師學藝去了,氣的背後的東明皇帝幹跺腳直瞪眼。
直到敵國的鐵蹄踏進東明,這位公主也從未出現在大衆面前。
柳秉涵雖然不知道這其中有何祕聞,但他從別人口中聽說過,這位公主所認師門是南滕國下有名的派別,而且其中最爲出名的就是其下大弟子,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世子爺南青澤。
百里歸鴻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彷彿整個人都入定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