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已特勤彥阿則喜,並沒有坐在觀禮臺上,他其實並沒有多在乎自己特勤的貴族身份,年輕時也是常年闖蕩在中原江湖上,直到他父親去世,才承襲特勤之位,掌管他們的部落。
這一次還是雍虞業離請他前來,想當着師父的面,擊敗書生劍的傳人,除了雍虞業離沒人知道他在這。
此時雖已經六十多歲的殺生劍,性格仍舊夠急,見徒弟輸了,幾個起落奔行到場中,問向凌沺。
向小輩出手,他還不屑,可兩次被書生劍一脈落了面子,他也忍不住了,打算再找書生劍決一生死。
“死了十年了。”凌沺言道。
二十三年前,不過五十多歲的書生劍,就已在江湖上失去了蹤跡,只是一直沒有確着的死訊,才一直留在躍鯉榜上,而不是已故前輩高手的副本記載上。
現在他這麼一說,估計夏天新一年的躍鯉榜面世,躍鯉榜第七就該是牛魔牟桓了。
“死了?”彥阿則喜神情微。
“死了。他年紀雖不特別大,可我記事起他就老的不像樣子,應該是受過重傷,傷了元氣。”凌沺點點頭。
老頭兒死的時候,也不過六十多歲,可一直都看着很蒼老,形容枯槁,似乎那殘年老燭隨時都會燃盡。
現在想起來,老頭兒一直都有咳嗽,雖然不重,卻沒有一日間斷,應是肺腑受了重創。
“罷了,一代新人換舊人,江湖總是後浪多,你替他接我一劍,往事便算了結。”彥阿則喜輕嘆一聲,突然就顯得有些寂寥蕭索,大概是同輩人早已離世對他也有些打擊和觸動。
“行。”凌沺沒有任何猶豫的應下,雙指環劍,其餘三指不再握柄受力,劍尖斜指向前,腳步前後微錯。
他本就比彥阿則喜年輕立足,而今的彥阿則喜握劍之手,更是僅剩拇指和食指,他不想沾這個便宜。
“年少輕狂。”彥阿則喜輕哼一聲,身行一展奔襲的速度比雍虞業離要更快的多,而且長劍半出鞘,隱而未發。
可凌沺見狀眉頭卻是緊鎖,他判斷不出來彥阿則喜這一劍要攻他哪裏,雙肩平穩沒有拔劍的徵兆,目光炯炯卻只直視前方,沒有鎖定他哪個部位,整個人除了奔襲的雙腿,和飄飛的衣袂,便是沉寂的沙海,隨時都可捲起漫天塵暴,卻又讓人不知何時從何處發起。
戰鬥經驗極其豐富的凌沺,頓時決定搶先出手,既然不知道對方劍會去向何處,那就自己來引他去往想讓他去的地方。
只見他長劍一抖,有些緩慢的側舞劍花,隨即猛然加速,連撩帶點亦可瞬變斬刺,四種技巧藏於一劍,隨時可以應變。
但他隨即驚愕,彥阿則喜速度突然再迅猛爆發,雖是僅這剎那,卻已經欺到近前,手中長劍離鞘更快,不僅劍尖瞬息間點在凌沺眉心,劍鞘更是同一時刻插在了凌沺長劍劍尖,將凌沺的劍也控制住,動彈不得。
更精絕的還是對力道的完美掌控,劍尖抵在凌沺眉心,皮膚都微微下凹,能清晰體會到冰寒和凌厲,卻沒有劃傷。
那麼猛烈的爆發,堪稱從極動到極靜,卻也收發隨心,着實恐怖。
“謝前輩劍下留情。”彥阿則喜隨即收劍便走,凌沺在後面正色一禮。
“前輩還是前輩啊,確實厲害。”蕭無涯帶着徒弟也在觀禮臺上落座,他徒弟看罷直接言道。
“別小覷了凌沺,同樣情況下,你連劍都遞不出去,甚至都利葉護的劍也最多遞出去一半,就會被找到機會一劍封喉。”蕭無涯有些讚賞的看向場中的凌沺,也提醒了徒弟一句。
“不僅如此。他還是更善用刀的,且方纔臨時用雙指持劍,未免不適,劍力和速度都比正常弱上一籌,不然那劍鞘阻不住他的劍。”荼嵐王庭禁軍統領,古閭磐柯,聞聲後接言道。
因爲前兩位隆武城百戰王而今的地位,以及在緱山戰場發揮的作用,凌沺這第三位百戰王,其實也早就進入很多人的視野,遠沒有他自己以爲的默默無聞。
顯而易見的,古閭磐柯也是知道凌沺的人之一。
“這麼說他比都利葉護要勝出不少,那他方纔爲何行險爲之,挨一劍不疼啊?”年輕人疑惑不解。
“因爲更省力,也更快。能一劍解決的事,就不用更長的時間。”古閭磐柯道。
“有病。”年輕人嘀嘀咕咕,眼神裏卻有些思慮和觸動在。
“汗王陛下,覺得我這侄兒如何?”蕭無涯卻是已經換上了淺笑,看向荼嵐王。
“凌沺是我九弟和書生劍嚴玖杭一同養大的義子。”蕭無涯輕飄飄解釋一句。
“原來如此。齊國公兄弟果然個個人中龍鳳,培養出的後輩也是年輕一代的翹楚,讓人羨慕。”雍虞羅染輕笑一聲,點頭稱讚了一句。
“齊國公,稍後入王帳詳談吧。”接着蕭無涯剛欲再張嘴,雍虞羅染便先行開口,止住話題。
所有人也盡皆收聲,觀禮臺正中央這一塊兒,突然就沉寂了下來。
與之相反,場中卻是熱鬧了起來,縱然這二十多年荼嵐和大璟關係還行,彼此民衆也沒什麼敵視,甚至雙方客居彼此轄地,還都會受到熱情款待。
可這荼嵐的第一勇士頭銜,而且很可能關係到胡綽公主的婚事,那就不能讓外族人輕易拿走了。
一時間數個荼嵐年輕人,便是入場挑戰,讓雍虞業離有點兒臉黑。
結果自然沒有什麼懸念,凌沺來者不拒,一人送上一劍,笑到最後。
最可怖的一幕,是一個壯漢揮舞着狼牙棒,騎馬衝向凌沺,卻被凌沺一劍將狼牙棒斬斷,隨即更是劍勢不止,連帶着戰馬都被從頭到尾整個斬斷爲二,若不是那壯漢被雍虞業離一腳提前踹落下馬,雙膝以下,就跟他拜拜了。
至此無人再敢上前挑戰,凌沺擦劍還鞘,看向觀禮臺。
“好勇力!”雍虞羅染起身拍手,朗笑稱讚。
“凌沺,你可願入我北魏爲將,孤可許你萬戶侯,賞部民萬戶,草場百里,良駒一千。”雍虞羅染接着直接招攬道,許下了重賞。
一時間全場譁然,即便古閭磐柯當年也只是受封萬夫長,部民千人而已。
雖是一字之差,卻是天差地別的待遇。
在荼嵐萬戶侯僅次於葉護和國侯、特勤,部民萬戶,草場百里的實封更是比一些勢弱的特勤都多,這個恩賞可謂極重。
只要凌沺一點頭,可以說直接一躍成爲荼嵐最有權勢的一羣人之一了。
“謝汗王陛下青睞,凌沺不敢受之。”緊接着所有人就又都覺得凌沺有病,居然連個猶豫都沒有,便斷然拒絕。
“好。確是鐵骨男兒,不辱第一勇士的稱號。”雍虞羅染並未堅持,也沒什麼不悅表露,神色不改的點點頭,揮手再道:“依例賞金刀鐵弓各一,黃金二百兩,良駒十二匹,賜雲珏一枚。”
金刀或者鐵弓,正常獲得朵顏大會第一勇士稱號,會賞賜一個,然後黃金百兩,良駒六匹。
凌沺這屬於挑戰獲勝的,依照朵顏大會規矩,獎賞翻倍,金刀鐵弓都有,黃金也到了二百兩,多了六匹良駒。
至於雲珏,就是塊特殊的雲紋玉佩,算是抵消本應還有的官爵封賞,持之在荼嵐,會受到千戶侯相應的禮待。
就這一塊玉佩,凌沺要是沒出息點兒,一輩子在草原混喫混喝都行,還是可以大快朵頤的那種。
可見爲什麼這麼多人會來參加這個大會,渴望得到這份第一勇士的頭銜。
這一次都是本就應得的東西,凌沺自不會再推卻,樂呵呵的領了賞,招呼着恩佐科勒過來替他一起牽着十三匹良駒。
“兒郎們,姑娘們,歡歌起來吧。”最後就是一天一夜的篝火盛會,隨着雍虞羅染話落離開,圍着校場和其他比賽場地的柵欄,就被飛快的拆除,也別管是哪個部落的,大夥兒一塊兒動手,搭起一圈圈的篝火堆,烤羊烤牛的,盡情暢飲的,熱情縱舞的,大姑娘小夥子的,都放開了玩兒,熱鬧非凡。
“我叫羅燕途,家師是齊國公,跟我來吧。”蕭無涯的徒弟,找到凌沺,帶着他向自己的大帳走去。
而此時的王帳中,卻是吵翻了天。
“蕭無涯,我北魏雖向大璟稱臣,卻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你拿個狗屁聖旨出來作甚,大璟難道還打算左右我北魏王位歸屬不成!”有荼嵐武將直接拍案而起,抽刀在手,怒喝蕭無涯。
“即是臣屬,怎能不聽聖命。”蕭無涯神色自若,隨即指了一下雍虞只胡再道:“還是你覺得只胡王子不配繼承汗王之位?”
“哼!你少在這兒挑撥離間!只胡王子自然衆望所歸,可那也該是我們北魏自己的決定,而不是遵照你們的聖旨!”何楨也怒而起身。
這倆其實都是支持雍虞業離的,而不是雍虞只胡。
“都住口。”雍虞羅染一聲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