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座功德牌坊高立,比那勳門立戟還要氣派更多。
後者雖顯當世榮華,可前者是姜家上千年綿延至今,所積之煊赫。
只是這牌坊下的青石路,近日往來之人匆匆,做的卻是可能會毀了這份煊赫的事,帶來的也非是喜訊佳聞。
“王爺、四爺,鹿城縣急報,有三營兵馬動身南下途中,爲江湖武人所伏,損失慘重。”
“王爺,下博、武強六營兵馬,剛抵河間境內,便被一羣武人,趁夜潛入,糧草焚燬七成,人員傷亡數百。”
“王爺,烈刀門門庭被毀,留守人員盡皆不知所蹤。”
……
接連七八人相繼匆匆來報,滿臉急切和憂愁。
呂歌宸和姜邯聞之,心頭也是陣陣發緊,臉色陰沉。
數日大雪,不僅耽擱了其他各地藏兵的動作,姜家逆軍大部,也同樣尚未全部整裝。
人手散佈各處,固然隱蔽,但全部集結起來,也同樣多有不便。
若天氣允許,道路無阻,倒也罷了。
可而今風雪雖停,但道路積雪深厚,仍舊難行,往常一日可達的行程,現在兩三天都未必夠。
全員集結的難度,無疑大上許多。
而且爲保事機不露,所備兵甲盡在此地,往日之時,大可直接帶上行進,待各部人手匯合之後發放即可。
現在麼,路面積雪頗深,帶的東西越多負累越大,還不如在此地等人員彙集,各自分發下去後,再行趕路來的有效率。
但他們又想速取先機,尤其是凌沺他們跑的全無音訊之後,這種想法就更加迫切,生怕凌沺通告各地,有了防範。
所以啊,風雪一停,呂歌宸便是命人急忙傳訊各處,讓各處兵馬先行,打臨近各地一個措手不及。
哪成想,各地行動兵馬,居然盡皆被伏被襲,剛一開場,還沒有任何收穫,就被人把場子砸個稀爛。
但即便如此,呂歌宸同樣沒有罷休的打算,其擺手揮退報信衆人,對姜邯道:“四哥,咱們手中已有輕騎三千、步卒萬五,皆是兵甲齊備,糧草亦準備充足,還請四哥即刻動身,先下一城,以一場大勝,提振士氣,挽回此間頹勢。”
“好。我即刻領兵出發。”姜邯倒也沒有廢話,其披甲在身,倒也看上去很有一副名將姿態,當下便提槍在手,欲要外行點將發兵。
要說這大雪連降數日,這倆人也沒閒着,憑藉多年籠絡,以及姜祁一直昏迷不醒幾近垂危的現狀,算是將整個姜家掌控在手,凡事皆以二人所言爲尊。
姜家幾個族老和實權人物,皆已被二人軟禁。
當下自然是沒有人能夠阻攔和改變二人的決定。
“四哥,不往南行,先下河間,咱們據城而守,先擋住夏侯灼等人。”呂歌宸暫且攔住姜邯,略微沉思後言道。
時移世易,拖延這麼些時日過去,他現在已將最首要之事,看做似乎隨時可至的夏侯灼等人,而非南下打開局面。
“信都都已連日大雪,北邊各地必然雪災更甚,四哥不妨沿途招兵買馬,緩解人手不足之困。”呂歌宸再道。
“王爺放心,我心中有數,必儘快拿下饒陽、樂壽等地,堅壁清野,讓河間百姓不得不依附我等,也讓夏侯等人無糧可用,無民可依。”姜邯鄭重點頭,言道自己的打算。
姜邯滿飲溫酒,壯志滿心行出門去,拎槍上馬,自有一股意氣風發的心緒,似乎再回少年熱血一般,精神都抖擻許多。
而呂歌宸,在其走後,則是又換上一副肅容,愁色深重。
“王爺又何須憂思,成也好敗也罷,不過是走一遭試一試而已,本也早已沒了什麼退路。”一個青衫文士從堂後行出,輕笑道。
“先生所言甚是。本王雖一生富貴尊容,卻從沒有一日是隨心的。姜家也好,皇室也罷,皆不過當本王是枚傻乎乎的棋子而已,竟是連子嗣之事,都得看人眼色,豈不荒謬。”呂歌宸自嘲一笑,隨即眼神冷冽再道:
“唯有起事功成,才能擺脫這一切,殺盡這所有予我屈辱之賊,暢快於心。不然,一死而已,又有什麼所謂,能拉上這姜家全族,下得黃泉,倒也不怕寂寞。”
“成事怕是難嘍。”青衫文士沒有半點在意呂歌宸心情的意思,搖頭晃腦道。
“怪我不聽先生之言啊,不該招惹這凌沺的,任他離去就好了。”呂歌宸輕嘆一聲。
這青衫文士,是他府上客居之人,本也沒相處幾天。
所以在武邑縣凌沺與烈刀門門人,有衝突之後,他並沒有聽進去此人的建議,而是被姜祁拉攏凌沺、乃至夏侯灼等人的打算說動。
雖是做好了起事的最壞打算,但能成功誰也不想失敗不是。
好死不知道如不如賴活着,反正能好活着,肯定沒人想死,不正常的除外哈。
呂歌宸就還算正常的,他先想的還是能活着成事。
“沒有這幾日種種,王爺又豈會有這般心境。”青衫文士再度淺笑搖頭,淡然的很。
“雖是誅心之言,但先生所言,確爲事實啊,本王的貪念還是太重了些。”呂歌宸嘆氣一聲,再度自嘲而笑。
“得蒙王爺多日收留款待,在下便告知王爺一個消息吧。”青衫文士看向呂歌宸,雖是仍舊淡笑在顏,但眸子正色許多。
“請先生賜教。”呂歌宸迴應一句,心下有些好奇。
“王爺早年曾負笈江淮,爲時一年有餘,風花雪月之事不鮮,其實已留有子嗣在世。”青衫文士轉過頭去,外行兩步,說的話讓呂歌宸瞪大了雙眼。
但呂歌宸想要快步上前,詳問究竟之時,其卻飄身而起,上了屋頂。
“他現名尤方,武藝可稱當世絕巔、之一,你若此間身死,他或可爲你報仇。”青衫文士腳下輕點,屋頂上起落遠去,翩然若仙,好不瀟灑。
“你究竟是誰!”呂歌宸暴吼一聲,驚的附近一陣急促腳步聲響起,一堆人叮噹叮噹的提刀貫甲而來。
“登高可瞰山河壯,客至雲上覽江山。吾名靳瀟。”青衫文士飄然遠離,只留一聲長笑。
“山河樓主?登雲客?!”衆人聞聲皆驚訝起來。
不同於錦繡閣爲何人若持,是個祕密,鮮爲人知。
這山河樓樓主,登雲客,靳瀟,卻是江湖、市井,幾乎人盡皆知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