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輕騎,隨行在側,太子呂思明和其長子晟王呂羨,也在這一日返京。
若是尋常,凌沺絕對會掉頭就走,但現下卻是不行。
因爲羅燕途之父羅煥,不知爲何,也與他們同道行來。
“羅伯父。”凌沺推着羅燕途上前,打個招呼,便轉向羅煥。
“我等便先入城了。”呂思明點頭示意,帶着人入城而去。
這位太子殿下,現在也是面色暗淡的很,眼中也無神采。
只有晟王呂羨,多看了凌沺幾眼,仍有怨恨,卻也沒多說什麼,隨行離開。
“老臣見過葉護。”羅煥向凌沺見禮,被凌沺側身避開。
“不在北魏,只論私交,不說其他。”凌沺輕笑道。
“父親,兒子有傷在身,就不給您行禮了啊。”羅燕途笑嘻嘻對父親言道,給父親遞了個眼神。
“那便依葉護吧。”羅煥隨即不再堅持,笑着應下。
“別愣着呀,洗塵酒。”羅燕途扒拉一下凌沺,使喚起來。
“你等你好了的。”凌沺笑着哼哼一聲,從烺安那裏拿過來備好的酒,給羅燕途倒上。
荼嵐人家有遠行之人,迎接時都會備上一碗洗塵酒,尤其是長輩遠行,回來是必須要這麼做的。
雖然身在長興,但他們這個習慣是不會變得。
大璟這邊這種風俗,也有,不過一般都是接風宴。
而荼嵐這個洗塵酒,基本都是在家門外喝,然後褪去戎裝或者外衣,再洗手潔面,有個去塵歸家的意思。
羅家在長興尚未置宅,所以就在這城門外來一下了。
羅燕途給父親遞上酒、新衣,端着水盆、毛巾,羅煥簡單洗手更衣,一衆人這才往長興城內行去。
“這往哪走呢?”走着走着,羅燕途覺着不對,咋還繞道了呢?
“去寧煦坊。”凌沺笑道。
“是該去給公主見禮。”羅煥言道。
“不是。胡綽被皇后娘娘召進宮了,沒在府中。”凌沺笑着搖頭,自顧前行。
“??”羅燕途父子都疑惑了一下,隨即羅燕途嘿嘿笑了起來,“行,夠意思。”
然後也不給父親解釋,任由烺安推着他跟在凌沺身後。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寧煦坊,停在思懿公主府對面偏西的一個宅子前。
宅子門上匾額,羅宅二字高掛。
“年前那事過後,好多人都搬離了這裏,普盧骨就把這些宅子買了過來,這裏便算我給靈玄的成婚禮物了,伯父不要嫌棄。”凌沺對羅煥道。
至於羅燕途,直接忽略了,嘿嘿傻樂的,不用搭理。
“不用說謝,不跟他客氣。”羅燕途攔住欲要道謝的父親。
“葉護有心了。”羅煥看着他們,沒有多說其他,言道一句,欠身向凌沺示意。
他知道,這跟他並無關係,只是因爲兒子和凌沺的交情。
“咱倆做鄰居,沒事揍你方便。”凌沺賤賤對羅燕途挑眉。
他的長樂縣侯府,就在旁邊,正對着思懿公主府,那裏本就是個空宅,買下後,又往兩邊擴了一下,內裏也都改建了許多,再過幾個月就可以住進去了。
一直住在思懿公主府,總歸不太正常。
“伯父,請進吧,裏面一切都準備妥當,您遠行至此,先休息休息,今天我就不打擾了。”然後凌沺向羅煥告辭,迴轉公主府,不再打擾他們父子相聚。
“倒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朔北葉護。”看着凌沺離去的背影,羅煥言道一句。
跋扈、囂張、狂傲、粗鄙,或許是絕大部分荼嵐貴族和官員,對凌沺這個朔北葉護的看法,包括他也一樣。
因爲他們都見過在北魏王帳中,那個初及北魏輔政大臣之位的凌沺,兇、戾,纔是那時的凌沺的一貫作風。
刺殺汗王一事後,王庭內人頭滾落,讓得多少人噤若寒蟬。
“他啊,其實就這麼個玩意兒。”羅燕途輕笑道。
然後就催促着父親進府,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凌沺給他這個禮物了。
……
此時的梁國公府內,被禁於府中數日的餘肅,並無絲毫急色,該喫喫,該喝喝,與往日並未有什麼不同,甚至還有心情讓府中舞姬、樂師給他奏樂跳舞。
“太子該回京了吧。”餘肅捏起一塊糕點,淡淡對餘福問道。
“應該就是今日。”餘福回道。
“嗯。”餘肅將糕點放入口中,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北地郡那邊,都已經準備好了,今夜應該便會動手。”餘福低聲彙報道。
“等吧。”餘肅仍是微微點頭,沒有其他的話語,彷彿沉浸在歌舞之中。
……
北地郡,襄樂縣。
離着縣城十里左右,有個山村,叫劉家村,沒有多少人,也不算富庶,更沒出過什麼人物。
但年後開始,也不知從哪裏搬來戶人家,住進村尾那個蓋了好些年,卻一直沒人住的大院裏。
然後村子裏就熱鬧了起來,時常有精緻的馬車,或是一些富貴公子,來往那個大院中。
一個個穿金戴銀的,讓得村裏人漲了見識,時不時還會被那大院裏的人,給些不錯的衣食。
村裏人都覺得,這是祖墳終於冒煙了,讓村裏來了這麼個富裕的大善人。
直到前些時日,一天夜裏,那大院裏傳來好一陣廝殺聲,村裏青壯連忙被召集起來,以爲是那善人家,遭了匪寇惦記,想過去幫忙。
誰知道,卻是看見了一隊渾身染血的官軍,也看到了那個,魔窟。
隨後數千官軍抵達,將整個村子圍了起來,村裏人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全都嚇傻了眼。
趴地上狂吐不止的有,拼命扯下身上衣服的有,跪地拜遍滿天神佛的也有。
“這些村民怎麼了?”帶着一衆文官,在一隊輕騎互送下,第一次來到此地的李常思,看着一個個滿臉灰敗和悔恨、懼怕的村民,不禁疑惑起來。
“三千多人,現在找到的屍骨,僅有七百多具,剩下的……”迎他們進村的呂郃忽古回上一句,指了指肚子,再指指村民,眼中盡是極力壓制的怒意和殺機。
“你是說??”李常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呂郃忽古。
“已經派人去其他地方問過了,那幾處的村民,也受到過‘接濟’,多是肉食。”呂郃忽古點點頭,沉聲道。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臉色唰的蒼白起來,眼中的凜然殺意,不比呂郃忽古少哪去。
“畜生!!”李常思雙拳緊攥,再不復往日神態,也徹底改變了來此之前的心態。
“走吧。今夜,此事該落幕了。”牛大叔在其身後言道,目中同樣殺機凜冽。
“急忙將所有在押之人,全部集中來此,是有人準備動手了?”李常思看向牛大叔和呂郃忽古,有些瞭然。
“嗯。在城內動靜難免太大,就在這裏解決吧。”牛大叔點點頭。
他倒是知道的更多些,司空家就在安定郡,附近幾郡大量暗道人員聚集,向北地郡這邊趕來一事,瞞不過四大隱門。
司空家便派人傳信給了他和蕭無涯。
哥倆的想法倒也簡單,來一個殺一個,一個不留!
這魔窟內外的種種,讓得兩個昔日被稱爲魔頭的人,都不寒而慄。
對這些人,他們無不殺之而後快!
本就怕不能一網打盡,讓些小魚落網,此間正和他們心意。
“多少人?”刑部侍郎於昭問及。
雖然又有五千狼騎同行來北地郡,但這案子越挖越深,數天時間,裏外又派出了四千餘騎,奔往雍州各地,緝拿審訊出來與之相關的人。
眼下,即便他們剩餘人,全部聚集此地,也堪堪千人,除去看押一衆此案要犯之人,也就七八百人。
雖然都是精銳直屬軍,可他還是覺得有些不把握。
一旦有失,這裏的要犯被救、或者被殺,他們很難僅憑一紙案狀,就定一些人的罪。
這可並不是他想要見到的情況。
“不知道。”牛大叔搖頭。
他其實知道,也明白於昭是什麼意思。
但於昭所想,同樣不是他們想要的。
“五千人,只多不少。”這時蕭無涯從旁邊一個民居里走出來,聞聲來了一句。
隨即其看到牛大叔不解的看向他,搖了搖頭,再說道:“五六千人之巨,若是就此散去,刑部能抓回來多少人?這些人,就是他們到處抓人來此的網,沒有一個是無辜的!他們只能死,一個都不準逃!不能逃!”
於昭張了張嘴,隨即閉上,不再開口,而是點了點頭。
把所有在此案犯押回長興,用不了太長時間,這固然沒錯。
但這些人,一旦不再動手,也確實難以全部抓回,他們都是習慣了生存在暗處的人,自有着他們的手段。
聞及此間種種,讓得一人逃脫,都是他們的失責。
“給我一柄劍可好。”李常思向蕭無涯道。
“我不會武,但若事有不妙,也能殺些被縛的畜生。”見衆人看來,李常思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