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風起和安 >321、站着死
    長琴站在春和身側,微微頷首,表示對春和尊重。

    “我且問你,北海劍門實力如何?”長琴對上反安軍武者,聲音冰冷長河。

    讓春和都有些發寒。

    反安軍武者不敢怠慢,現在整個和安城誰不知道長琴這個城主府大管家?得罪城主還有可能轉圜,得罪長琴,那就等着喫席吧。

    “稟總管,北海劍門實力極強,非我反安軍可敵。”反安軍武者實話實話,其實也是很明顯的事情,若反安軍能敵過北海劍門,也不至於損兵折將。

    “你覺得和安要發多少兵力,可破北海劍門?”長琴面無表情道。

    反安軍武者小聲道,“防禦委或者治安委足矣。”

    “若是有人渾水摸魚該如何?旻天晶石也非我和安城一家需要,任何勢力都會爲之瘋狂。”長琴看着反安軍武者,聲音中有如山嶽崩塌的壓迫感。

    反安軍武者聲音更小,背後有汗冒出,“那需要防禦委和治安委皆至。”

    長琴冷笑,“若是清霜劍派也會介入呢?”

    反安軍武者直接汗如雨下,良久才哆嗦着辯解,“清霜劍派應該不至於直接出手吧……”

    “哼!北海劍門和清霜劍派的關係你之前也與城主訴說,現在卻說清霜劍派不至於直接出手,你就是這樣學的兵法將書,就是這樣就職指揮反安軍嗎?反安軍有此大敗,現在看來卻是不冤枉。”

    反安軍武者滿臉通紅,卻又無法反駁什麼。

    “我就問你,清霜劍派直接介入,該當如何?”長琴聲音變得如雷如鼓。

    反安軍武者聲如蚊蠅,“再調康專委、幫扶委、修轉委……”

    說着說着,他的聲音徹底消失,當下的和安城怎麼可能抽調如此規模的精銳?一着不慎,就有可能滿盤皆輸。

    長琴冰冷地看着這名反安軍武者,沒有任何言語,整個大殿陷入如寒武紀般的冰冷。

    直到良久,反安軍武者忽然跪倒在地,放聲大哭,“城主,總管,是我等想差,但兄弟們真的死得慘烈,他們身上流淌的鮮血到現在在我眼中還是豔紅一片,還有那瀕死的眼神就如同刻在我的腦海中一樣。”

    “城主……嗚嗚嗚……”

    “我現在不能閤眼,一閤眼就是他們的身影,他們揮着手給我們道別,說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總管……”

    ……

    一個七尺昂揚大漢,就跪倒在大殿地板上,苦的涕泗橫流,眼淚‘噗噠’流淌,不一會就打溼了他的衣衫,還在地板上匯成長長痕跡。

    “唉……”發出聲音的是自長琴出現就保持沉默的春和。

    “城主!”長琴看向春和,急道。

    “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我們當下最應該的做的是舉辦多寶會,爲‘和安飛行計劃’積蓄資源,而非因怒興兵,若是此番大舉出動,去找北海劍門的麻煩,且不說能不能快速戰勝北海劍門,就算戰勝,咱們也得不償失,到時候整個和安城都會暴露在天下人的眼中,到時候我們和安又沒有自保之力,真要一城俱焚嗎?”

    “城主,三思啊!”

    ……

    若不是春和三令五申地前強調不準跪拜,長琴早就跪下懇求,作爲春和的大總管,她比誰都要了解現在這個經常把奪舍掛在嘴邊的城主的性格,心中滿是慈悲,總有不切實際的善意,和令人發笑的可親。

    他面對和安所有民衆,不管是人族還是異族,不管是修爲高絕,還是手無縛雞,他都能做到一視同仁。

    他很少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別人的身上,他每每做決定都會聽取大家的意見,獨斷專行的時候也會對自己的命令做出解釋。

    他以善爲美,從不掩飾自己嫉惡如仇的性格,他把自己清清楚楚地展示給和安民衆,他告訴和安民衆,他是個光明正大的漢子,所以受不得暗地裏那些魑魅魍魎,這些並非說說,而是真的身體力行。

    論奢華,他對各種奇珍異寶全然無興趣,每當有人貢獻,他都會分發賞賜他人,甚至連萬道花這般存在,他都從未想着存留。

    論跋扈,他作爲一城之主,總掌整座城池的生殺大權,但他除了每天叫囂着要去做個調戲良家婦女的惡霸,實際上連對人惡言相向都沒有過。

    ……

    這個自稱被奪舍的春和,滿足和安城所有人對明主的想象。

    所有的和安民衆都視他爲神靈,爲信仰,別看現在很多人明裏暗裏吐槽他,還在道信上發帖抱怨。

    但只要春和一聲命下,整個和安城絕對會立即凝成一個堅固的拳頭,爲了春和死不旋踵,步履不停!

    就像現在,若是春和說要發兵,那城主府直轄的那麼多委辦,一百零八坊,還有一些民間組織還有個人,絕對會義無反顧地修整戈矛。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無虞統領!”已經急的秀眉生汗的長琴帶着哭腔對着虛空某處大喊,“你就這般看着,無動於衷嗎?!”

    隨着長琴的話,虛空如波紋氾濫,無虞的身影浮現,他看了看長琴,然後對着春和行禮,緩緩開口,“我只聽從城主命令,城主若戰,那便戰!”

    長琴大怒,猛然伸出手指指着無虞,但嘴脣哆嗦片刻,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片刻後,長琴真的哭了出來,清淚滿腮,“石落副統領,這就是你們侍衛處的最終意見嗎?”

    “唉……”隨着一聲嘆息,石落的身影也漸漸顯露出來,“長琴總管,我知道考慮周密詳實,我也認同當下不宜出戰的分析。”

    聽到石落如此講,長琴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麼喜色,只是靜靜地看着石落。

    果然,石落還有後話。

    “可是,長琴總管,有些事情不是這樣算的。”

    “那該怎麼算?”長琴的聲音有些沙啞。

    “從和安死氣沉落、高層酒肉腥臭、底層餓殍白骨、異族草芥灰木來算,從十八城聯軍已然破城,和安血流漂杵、以澤量屍來算,從小墨淨土橫掃無忌,和安天地除名,世間不存來算。”石落的聲音最初沉沉,到最後如金石交擊,“若是沒有城主,我們都是死了的人,可現在我們壓的十八城跪地求饒,打的小墨淨土俯首稱臣,北海劍門厲害又如何?背靠清霜劍派又如何?”

    “沒有我和安城蕩平不了的敵人!”

    石落周圍能量涌動,金光燦燦,其聲音竟與大道和鳴,繞樑不止。

    “說得好!”無虞叫好,“不愧是有文化的人,像我這樣花錢買進城主府的都搞不來這些詞。”

    長琴狠狠剜了無虞一眼。

    無虞沉聲道,“好就是好,我的確說不出這樣的話。”

    長琴直接被氣樂,她要表達的是這些嗎?

    “石落副統領,我且問你,你真的有把握打敗清霜劍派,捍衛和安城榮耀威嚴嗎?”長琴逼視着石落,“說實話!”

    在長琴的逼視下,石落面色淡淡,“長琴總管,我想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

    “嗯?”

    “我的意思是我們和安城不怕死!就算全軍覆沒在北海劍門手下,也不過是把之前就該走的鬼門關走上一遭。”石落看着長琴認真道。

    長琴再次氣的直哆嗦,“是!你們不怕死!但你們想過城主嗎?城主耗盡資源,把該你們的不該給你們的全部捨出,難道你們就是這般報答城主大恩的嗎?”

    石落一下子沉默。

    “我看城主就是養了一羣白眼狼!”長琴氣猶不平,“若是城主拿着一干資源,別說在東荒,就算去到中州,也能混得風生水起,但現在他卻要爲你們每日擔驚受怕,現在你還要他去賭命,他憑什麼去賭命?就憑他好欺負嗎?”

    說着說着,長琴的眼淚唰唰流淌,“今日,我就站在這裏,你們想要城主去送死,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長琴總管……”石落張口欲言。

    “怎麼?石落副統領要調集侍衛亂刀砍死我嗎?”長琴冷道。

    石落攤手,一臉無奈,“長琴總管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哪敢有此想法?就算退一萬步我真的作此想,那些侍衛也不會聽從我的,以下犯上,他們會先梟了我的腦袋!我是想說,長琴總管過於多想,我們並沒有拿城主性命開玩笑的打算,其他人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想,但城主府所有侍衛早就把性命賣給了城主,在我們沒有死絕前,城主絕對不會被傷到一根汗毛,這點還請長琴總管務必相信。”

    “哼!”長琴聲音更加冷冷,“說得倒是好聽,但你這些話也就能哄哄那些小女生,放到我這裏卻不好使,你說的那麼多,看似忠心大表,但實際上還不是想拱着城主發兵與北海劍門交戰。”

    “長琴總管……”

    石落剛想解釋,春和卻打斷了他,“都不要說了。”

    石落、長琴、無虞還有那名反安軍武者都看着春和,此時的春和一臉笑意,如春風拂面,“站着死和跪着生這兩個選擇一直困擾着我,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選擇哪個,或者說我的選擇經常轉換,但此時此刻,我選擇,站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