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鋒霜 >第一卷 辭家 第三章 客人
    天氣熱了,漸漸有了些蟬鳴,太陽也已經灼燒着世間的一切。

    夏天撐船是很熱的,季鎮一處碼頭,一位黝黑的少年,戴着草帽,應該是買不起斗笠;站在船上與許多在這裏的船伕一樣,等着生意。

    下午將過中午,正是最熱時分,連蟬似乎都叫着沒了力氣。

    一位身着藍色長衫,手持羽扇的青年男子,漫步走到了碼頭,長衫男子面色如玉,氣質溫和,很顯然是個讀書人。

    男子剛到了水邊,船伕一窩蜂涌上。

    “才子,去哪?稍你一段,十里之內,只需三錢。”

    “上我的船,公子,我也只收三錢,船大些、涼快些。”

    衆人熱情的拉起了客。

    藍衫男子微笑示意,並沒有與任何一人上船,無意間瞥到河裏一條“嬌小”的船,一個黢黑的少年不時的擦着汗,草帽都被曬軟似的,搭在雙耳上,少年眼神卻是熠熠有光。

    長衫男子緩步走到小船邊,略彎身道:“小船家,載人麼?”

    “走的。”少年迅速起身,抹了下額頭。

    長衫男子點點頭,踏上了搖晃的小船。

    少年擎起竹竿,另一尾拄着青石岸,胳膊與腳發起巧勁,船緩緩離開碼頭。

    衆船伕鄙夷地看向寒酸地小船,暗道真怪人也,舒服的船不坐,去坐小船,船越小,晃得越厲害;多少嬌貴的公子連大些船都坐不了,頭暈嘔吐,只能做幾層樓那麼高的官船。

    “真是便宜了那窮小子,這人看着就是不缺錢的主,聊的開心了,隨意打賞幾錢,那不是隨手的事!”

    ......

    嚴林在船尾撐船,長衫男子立在船首,手中玉扇輕輕搖晃;

    “公子去哪?”船駛入河中央。

    “隨意,你帶我去哪都可。”長衫男子望向不遠處的小鎮,想了一下道。

    少年頓住,不知做何答。

    “我也是初來此地,你帶我到處見見就好。”男子又解釋道。

    “那沒問題的。”

    沿着水路,可以將季鎮以及近幾個村子都走個遍,一下午也就差不多了。

    “小船家你怎麼收費?”

    “十里內二錢,每多十里加二錢。”

    男子不再言語,嚴林也是安靜的撐船;有時能遇到一樣載着一兩客的船,或有在船上對飲的,或能碰到撐船打魚的漁夫唱着高歌,路過村落,常有成羣的鵝鴨戲水,婦人在河邊盥洗衣物。

    一直到日落西山,男子說了句“回吧。”嚴林將船撐回季鎮。

    男子隨意找了處上岸的地兒,並沒有去碼頭,下船前遞給嚴林一塊碎銀。

    嚴林趕忙回絕:“公子,只需十錢,這...太多了些。”

    “不多,收下吧。”男子下了船,再等嚴林想叫他,卻發現人已經消失沒影了。

    嚴林往時撐船生意好的時候,最多十文錢左右,這一下子給了他一塊碎銀,好幾百錢,讓他覺得燙手得很;這幾年來掙的錢除了喫喝,已經很是節省,只有百錢,這無疑是“鉅款”了。

    嚴林回了村,太陽還剩一些餘暉,算比較早了。

    生火做些簡單的粥,聽着劈里啪啦的柴火聲,嚴林出神,原來大戶人家可以這麼有錢,村裏最有錢的賴先生家都沒那麼闊綽。

    賴先生是讀過書的,早些年考了十幾次的鄉試,雖說沒有半點功名,但是憑着一手的好字和在鎮上做了好多年的記賬先生,掙的錢比種田撐船多了去了。

    賴先生家的屋子是磚砌的,是瓦房,不比鎮上的屋子差;但是賴先生應是讀書讀多了,脾氣略有些古怪,不喜與人交流,尤其是這些“鄉村野夫”,永遠說不到一塊。每每與哪家拌了嘴,旁人最常說的就是:“你賴爺這麼有本事,不去季鎮做地主呢?我看地主都小了,去西田縣裏做老爺罷!”

    賴先生愈是憤怒,愈是不與爭論;但是賴先生對村裏的孩子那是很好的,喜好讓孩子讀書認字,一句“勿像別人大字不識一個,只知道埋頭種地的,收了多少糧食都不知道。”經常掛在嘴邊。

    嚴林也跟着賴先生學了兩年的字,那是他父母還在的時候;所以季鎮運來酒家的賬本他都能看得懂,不過掌櫃不會讓他一個外人去做賬。

    嚴林被一頓罵咧聲吵的回過神。

    陳獨眼來到門口,頭還扭着看像後面,大聲迴應着。

    “怎麼了?”嚴林看到鍋蓋騰起了濃霧,不再生火,燜一會就可以了。

    “任三爺和他那小兔崽子,嫌我打的鍬子不好用,你那天天用,天天用,那不得幹卷邊了麼?來找我免費重新打,他奶奶的,老子可不願意。”陳獨眼越想越氣。

    “你給他重新打個,他能不給錢麼?準是逗你的。”嚴林起身站在門邊,遠處的任三爺的背影往回走了。

    “說啥都行,說老子手藝不好,那鐵定是不行的!”他摸了摸胡茬,想起什麼,又說道:“那鐮刀好用不?專門打造用來防豺狼的,我給起了個名字——防狼器,是不是很霸道?”

    看道陳獨眼認真的期待模樣,嚴林艱難開口:“好...好用,只是還沒派上用場,不過...名字不咋地。”

    “那沒事,遲早用得上的。”陳獨眼似乎意識到說的不太對,立馬改口:“什麼遲早用的上,嗯...叫肯定能防身的。”

    自顧自的點頭。

    “名字不好麼?我回頭重新想個,聽着很厲害的那種。”

    嚴林見他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無奈回去坐上凳子,忽然開口:“鍋裏沒有你的飯。”

    “不打緊,喫過了。”陳獨眼擺了擺手。

    “真喫過了?”

    “嗯。”陳獨眼抿着嘴。

    “我一個人可能喫不完的。”

    “那我來一點。”

    ......

    第二天依然很熱,嚴林照例去撐了一天的船,只做一個生意,入賬兩個銅板。

    到了晚上,烏雲漸漸多了起來,彷佛要下雨了,夏天就是這樣,打雷下雨,只在一壺茶時間。

    嚴林踏着月色回到草屋,發現陳獨眼又在門口。

    “你是不是沒糧食了?”嚴林直截了當。

    “不至於的。”

    “我這還有些白米、粗麪,拿點去吧,記得還。”

    “我來不是說這個的。”陳獨眼又強調一遍。

    “要變天了,進屋。”嚴林進屋拍了拍疲憊的身體,坐在板凳上,等面前這位獨眼中年人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