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砂自然是非常高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問道,“第一個問題,劉大叔去哪裏了?”
“去年冬天去世了。我們經常來喝茶。還經常送好喫的給我們。所以,劉叔死了之後,就讓我們幫忙照看茶攤。”
“是嗎?”諾砂意有所指的看向陶軍山。剛剛他還裝模作樣的說茶攤老闆是孫駒。
陶軍山看到諾砂的眼神,堅定的說,“你問的是現在的老闆。我怎麼知道你說的劉爺爺?”
諾砂聽着,點了點頭。“這麼說也有道理。好。第二個問題,誰給你們鏢隊會路過的消息?”
“這個……”年輕的師叔看了一眼地上的孫駒,搖了搖頭。“是師兄說的,我們也不清楚。”
看了看軍文山所有人的反應。諾砂再次抱起臂膀,把右拳放在嘴脣上輕輕點了幾下。便站起身,說,“好。我說一下我的條件。這位師叔和陶軍山隨我來吧。”
“我叫做邢雲泰。”諾砂給年輕師叔鬆了綁,年輕師叔自報家門。
“好。邢前輩。我叫阿諾。”諾砂甜甜一笑。便帶着兩人進了茶棚。
然後,諾砂,若婕,戚攸攸和頤塵,與軍文山的話事人說起了條件。只用了一盞茶的時間,幾人就一派和氣的走了出來。
桂娘湊過去,問,“你們談完了?”
諾砂點了點頭。“談完了。咱們可以出發了。”
“去哪啊?”
“越中縣雲巍門。”
——————
八月十二,小雨,灑金谷。
朱墨然裹着大氅,看着窗外的小雨。少翁走了進來,端着一碗燙手的湯藥走了進來。端端正正的放在朱墨然的小茶几前。
藥很燙,放在桌子上,少翁連忙掐着自己的耳朵,着急的說,“快喝了。館主快到了。”
朱墨然看着還在冒熱氣的藥,有些嫌棄的說,“涼涼~”
“涼?我可告訴你,涼了更苦。”少翁不理會朱墨然的矯情,義正言辭的威脅道。“你要是耽誤了出發的時辰,可不怪我。”
“你是怕耽誤了出發時間,還是怕耽誤了見想見之人的時間?”朱墨然伸出一隻手,拿起藥碗,吹吹了,才一口一口的抿。端碗的那隻手纏着厚厚的紗布,就連指尖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你不想見?不想見,你早說。師父就該找齊最後幾味藥,再給你治。”少翁盤腿,坐上了胡牀。
“你給老翁先生說五爹的事情了嗎?”朱墨然不怕苦,這一口一口的喝得像品茶。
“說了。師父倒沒說話。奇怪的是,他聽到九爹的名字之後,頓了一下。然後就沒說話了。”
“九爹的名字?”
“嗯。”少翁點了點頭。看了看外面,一個白髮老翁坐在小草屋的門口。手裏拿着草藥,卻沒有分揀,也沒有研磨。而是望着小雨,不知道在想什麼。
朱墨然也看了過去,這場景落寞的似曾相識。“這場景我似乎見過。”
“嗯?什麼時候?”
“我第一次被送來的時候。那日我也是坐在這裏。”
“你來的時候。我在啊。我怎麼沒見過?”
朱墨然白了他一眼,放下藥碗。“你!除了自己的事情,你關心過誰?”
“我關心過你啊!”少翁不服氣的說。
“你是關心我嗎?你是把我當作罕見案例罷了。你師父雖然對你很嚴厲,也不怎麼親近你。但是你作爲徒弟的,也要時常記掛着他點。”
少翁也白了朱墨然一眼。嘟囔道,“那當然。不和你說了。我去幫師父了。喏,師父說,就只能喫一顆。”說着,少翁把一袋糖漬楊梅放在桌子上,就走了。裏面大約還有十來顆,是朱墨宏臨走時,讓他帶走的。
少翁才走出去,神醫聖手老翁竹園的竹門扉就被人推開了。胡桂然打着一把竹傘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幾個身着苗裝的年輕人。苗裝的漢子槓着不少麻袋,還有木材。
白老翁被開門聲帶回了神色,看到幾人。正準備起身,少翁就跑了過來。“師父,你別動。我來。”
聽到這話,白老翁點了點頭,又坐回了原地。看着十分疲累。胡桂然指揮着漢子們給前幾日沖塌的藥爐修繕,便走到白老翁的身邊坐了下來。
白老翁遞了杯藥茶給他,問道,“一來就忙活。你比我那個親徒弟還有心。”
胡桂然笑笑,喝了口茶,說,“當哥哥的就要上心一點,不是嗎?”
白老翁也陪着笑了笑。但是轉眼就皺起了眉頭。“我聽少翁說了。你找到他們了?”
“那你怎麼不來找我?”白老翁有些激動,眼睛通紅通紅的。許是想着這事很久了。
胡桂然抿了抿嘴,握着茶杯的手都有些顫抖。“墨然說他們也在找您。可是,九爹明明知道您在哪裏,卻沒有貿然來找您。很明顯九爹是希望您置身事外的。我已經很麻煩您了。對於我們來說,不能重生,都不想給您添麻煩。”
“那你說,他們在找我?這不是前後矛盾嗎?”白老翁氣憤的漲紅了臉。
“您老聽重點啊~想找您的是那些孩子。他們只知道您的盛名,不知道您在這件事情中的位置。這件事我和九爹談過。他說,即便五爹死了,也不能來找您。”
“渾話!這麼多年了。他還在生我這個師尊的氣嗎?”白老翁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這往事讓他心裏堵得慌。
“老翁,我想九爹真的沒怪您。否則,他不會這麼做。您也得體諒一下他。”
“都是我種的孽。你要我怎麼體諒?”白老翁一甩手,站起了身。一跨步走進了細雨中。
看到白老翁奇怪的舉動,少翁連忙跑過來,把白老翁拉回了位子。“師父,您幹嘛啊?”
胡桂然也拉住老翁。“老翁,您這是幹嘛?進來。”說着,胡桂然把老翁拉回了房間裏面。“您想少翁他們替您操心嗎?”然後對着少翁使了個眼色。少翁纔不情不願的走了出去。
白老翁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氣惱的捶着大腿。“造孽啊,造孽啊。”
胡桂然蹲下身,抓着白老翁的手。“老翁,這個孽我們會幫您解決的。一切都不是您的錯。您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的爹爹們還等着您來救呢。”
白老翁看着眼前這個清秀的孩子,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臉。兩行老淚垂落,白老翁認命的點了點頭。
——————
八月十四,越中縣,林家客棧後院休憩的石桌。
諾砂手裏拿着一個香囊在發呆。桂娘端着兩碗紅棗銀耳湯走了過來。放下托盤,問道,“怎麼了?爲何盯着發呆啊?”
聞到銀耳湯清甜的味道,諾砂回過了神。伸手拿過一碗,一邊攪,一邊說,“我們在下劉縣呆了兩天,都沒等到武寨主的消息。心裏不是很舒服。”
“唉,這倒是。來越中縣也有兩日了。不知道我們的消息,武寨主看到了沒有?”
在下劉縣柳樹巷小燕子家得到的消息是,馬崗山和蝮蛇山都被剿滅,武岡山和李一蟒下落不明。既然如此,他們也不敢多逗留。跟着若婕的鏢隊來到了越中縣。
諾砂喝了一口銀耳湯。突然擡頭,說,“會不會是我們現在掛着軍文山的名號,他們找不到我們?”這麼一想,諾砂連忙幾口把銀耳湯喝了個乾淨。起身就往外走。
桂娘急了,連忙上前抓住她。“你要去哪裏啊?”
“去街上看看。”
“七叔和九爹不是去了嗎?你慌什麼?”桂娘勸着。
“心裏不踏實啊。右眼皮老跳。”諾砂揉着眼皮。
“怎麼會呢?”桂娘翻着諾砂的眼皮。雙眼都被諾砂揉的通紅。“你看你把眼睛都揉花了。”
“可是疼嘛~”諾砂噘着嘴,不開心的說。
就在這時,一個急切的聲音從小院子外傳來。“三娘!”
聽到這個聲音,桂娘愣了一下。回頭的那一下,張大了嘴,有些哽咽的喊了一聲。“少翁~”喊完,桂娘已經被少翁緊緊的抱在了懷裏。兩相無言,只是感受着相互之間久違的體溫。
諾砂看着這一個狗糧在面前,甜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鬼使神差的她回頭看向小院子的門洞。果不其然,那個人也站在那裏。只是有些模糊,有些詫異。這還只是中秋,他怎麼就穿着大氅了。還面色如白紙,比之一個月前還要憔悴。但是兩兩相望的眼中,依舊能看到星辰大海。
朱墨然也看着她,卻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來是不是也該來個擁抱。他還沒做出反應,諾砂卻先他一步,跑了過來。
可是……諾砂卻是擦着他的身體,奔向了其身後的胡桂然。朱墨然詫異的隨之轉身,尷尬的看着胡桂然。
諾砂卻緊緊的抱着胡桂然,千言萬語都匯成了一句話。“對不起。”
胡桂然同樣驚訝,忍不住露出那個習慣性的微笑。只是這一次,除了深深的哀傷,似乎有了一絲難得喜悅。他伸手輕輕的撫摸諾砂的腦袋,溫柔的說,“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