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了自己定力不好,怎麼辦啊!她昨晚會不會已經做了不應該的事情?
怎麼會呢,她也不是沒和兄弟睡過啊。剛纔見他色美如玉,才一時意亂情迷。
這趙三郎啊,怎麼越長大越讓人把持不住呢!
一時而已。一定是!她扇了自己一耳光,要冷靜啊。是不是真的狐怪故事聽多了。
見她還要再打,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幹嘛打自己?”
她順勢幫他把衣襟攏好,“我昨晚?”
趙啓秀道,“你昨晚對我……”見她臉色一白,轉口道,
“你一直說冷,非要抱着我啊。還說我很香,我氣力小,也甚是無奈啊。”
後半夜,真的是李安通自己又上來的,他可沒有“強求”,就是她之後想走,他就不準了。
“這樣啊。”李安通抓抓頭,跳下牀,“我今晚跟馮翊睡吧。他應該會直接把我踹下牀去。”
趙啓秀本如沐春風的臉霎時呆住,開什麼玩笑,讓她像抱他一樣抱着別人嗎?立馬道,
“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
他溫柔一笑,“我何時介意過?”
李安通皺眉一想,道,“行吧。兄弟對不起你。你再忍一晚吧!回了長安就好了。”她想了想。反正她行得正,也不怕什麼。
當即也沒有多想。兩人出去,一樓廳裏已經吵吵嚷嚷。
喫罷早飯,他們便前往求見齊沐大人。至少在顧澤來之前,尋一個萬全之策,能勸得動齊沐離開暮雪村就最好了。
到了村北的齊家莊。說是山莊,更不如說是一個小宅院,綠意盎然,是個隱居的好地方,住着不少宗親,都是十來年前的舊人。他們無意打擾,直接去找住在山上的的齊沐。
齊沐獨自一人住在半山腰的茅屋裏,到了屋前,一個少年攔住了他們,
“幹嘛!”
李安通道,“我們想見你們的主人。”
“主人不想見客。”少年聲音極冷,五官十分漂亮,氣質森冷,長得卻是一張討喜的娃娃臉。
李安通道,“他如今有殺身之禍,難道也不在乎嗎?”剛纔他們一路過來,也看出了這些村民對齊沐的愛戴和崇敬,包括金鈺——也就是說齊沐說不走,他們哪怕死在這兒,也在所不惜。
這時只聽得屋內傳來一個溫雅的聲音道,
“你們的好意我已經知道了,你們回去罷。這是我個人的恩怨。”
聲音悅耳,像是個性子淡然的人。
趙啓秀接口道,“此時事關整個村子的安危,請齊沐大人三思。”
少年齜牙咧嘴,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喝道,“讓你們滾,沒聽懂嗎!滾啊!”
他邊喊邊拔出自己腰間的佩劍,李安通瞥了一眼,劍很是普通,這少年貌似武功平平。
“阿霈,不要無禮。”又聽得幾聲咳嗽聲,一個身材羸弱的男子從門口走出來,他們從未見過一個男子弱成這樣,卻異常地美,美的讓人片刻窒息。
一身寬大的月袍,皮膚白皙到近乎透明,眉眼間是淡淡的憂愁。
她呆呆地望着,油然而生一股親密感,覺得他就好像自己的親人。
此人就是齊沐?
男子又咳嗽了兩聲,“進來吧。”
叫阿霈的少年拉住齊沐的袖子,撒嬌道,“你身子不好,不要見他們!”
齊沐微微一笑,“沒事,來吧。”
因爲男子太過瘦弱,他們覺得人太多似乎不太好,只讓李安通進去,其他人留在屋外。
李安通走入屋內,見裏面十分素淨,案前有幾本書,看封面就知十分晦澀。牆上掛着幾件舊袍,竟還有這少年衣服。
剛纔那叫阿霈的已經不算少年吧,身材挺拔,比齊沐大人還高上許多呢。兩人是住在一起麼?
齊沐看出她的困惑,解釋道,“阿霈照顧我,有時會留在山上。”
李安通見他琥珀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心中又吃了一驚,剛纔沒仔細看,如今——
他看不見!這麼美的人居然看不見!
李安通癡癡地應了一聲。
齊沐柔聲問道,“那李良你認識?你是李荁真的誰?”
這聲音真是好聽。李安通覺得就這樣一直聽他說也是可以的,道,“你認識我娘?”
齊沐微微一笑,這一笑虛無縹緲,“長安才女李荁真,誰人不識呢?”
“你……”她腦裏想着剛纔大家說的有關齊沐的事情——
齊沐,字裕之。少有才名,十五歲便以善文爲長安人所稱。
元宗繼位,齊沐分條奏請皇上,而破格升官,後有政績。又因何賢亂政,直言上疏,遭到了貶斥。何賢篡位後,很多人罷官,當中就有名聲顯赫的齊沐。
何賢沒有放過他,派顧澤這樣一追殺就追殺了十來年。於是,名滿天下的齊沐大人便埋沒於此,還瞎了眼睛。坊間卻還傳着當年他寫下的多篇策論文。
李安通道,“齊沐大人,你是治世之能臣……”她也想不出要說什麼,總不能說他的命運那麼悲慘吧?
齊沐道,“不,你剛纔是在想,齊沐啊齊沐,既是治世之能臣,又爲何不是那亂世之梟雄,反而率領族人苟活於此。當真可笑啊可笑……”
她聽完臉一紅,連忙擺手,“沒,沒有。我……我不是。”
齊沐又淡笑道,“沒有關係。我許久不猜人心意了,不知道有沒有猜對?”
李安通點頭應是。
齊沐嘆了一口氣,“因爲我根本不算什麼能臣,右相司徒貞纔是。我不過一介文人而已,沒有能力改變,只能順應時勢,痛哭太息一番。我能做的,實在是有限啊。”
李安通似懂非懂,早知道應該讓文叔進來的,轉口道,
“那有人要殺你。你也不打算躲一躲嗎?”
齊沐道,“躲?”他輕攏眉頭,模樣十分悅目,像春日裏的美人,又舒眉淡笑道,
“都那麼多年了。若是能躲過,早就躲過去了。你看,我已經設下機關,還是被你們破了。該來的總是會來的。我外面的族人,他們會前往一個密道中。你們也快快出去吧。”
李安通一聽機關,心道,要不是他們非要進來,齊沐也不會遭此大劫,心中更是堅定了要保護他的決心。
她又打量了一圈,呆呆問道,“齊沐大人,你的眼睛是什麼回事?”
齊沐道,“十幾年前,我被人下了藥。——你應該長得跟李荁真很像吧?你娘她……哎,當時我自身難保,否則我也是要拼力救一救的。”
被人毒瞎的?那這十幾年他都是怎麼過來的?一直這樣暗無天日麼……她的心中止不住的悲慼,這樣好的一個人,爲什麼要遭受如此大的災難。
他一定跟娘一樣喜歡讀書,眼睛看不見,怎麼讀書?
她走上前握住齊沐的手,忍着放聲大哭的衝動,
“齊沐大人,我長得……長得跟李荁真很像。你要摸摸看麼?”
齊沐伸出手輕撫着她的臉龐。“你哭了?”他輕問道。
李安通還是忍不住,淚水一滴一滴從眼角滑落,滴落在齊沐蒼白的手背上。
她自李良去世,許久沒有這種依戀的感覺,又想起齊沐十幾年孤苦地活在這雪山之上,揹負着過去。
聽到他這麼淡然地說起自己的過去,其間他又忍受了多大的苦楚,一想到此,她的眼淚便止不住了。
她急忙擦了擦,“沒,沒有。是水倒了。”
齊沐突然劇烈地咳嗽,整個身子都在打顫,她這才發現齊沐並不高,只是袍子寬大,顯得他瘦高而已。過了許久,他才緩緩地停下來,
“你也看到了,我這副身子,顧澤來不來都是一樣的。安通,你快走吧。”
李安通知道齊沐心意已決,又問,“你真的叫齊沐嗎?”會不會是她娘呢,或者跟娘有關的人?雖然這個想法很可笑。
齊沐擡起頭,眼睛似有水光,既是無奈又有悽楚,淡淡地笑道,
“傻孩子,我叫什麼,不再重要了。”
她走出房門,看着茅屋緩緩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