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自前些年身體就不大好,賈赦訂親與中秀才倒是高興了幾回,但大喜亦是傷身。再加上如今賈赦早已十五,更是放下心,不再提着氣。
“我嫁入賈家已經五十餘年了,從年輕到老,福氣盡夠我享受的了。你們老爺我從小撫養長大,於文端莊雅正,於武征戰沙場。”
老夫人轉頭去尋賈代善的身影。賈代善膝行上前,握住老夫人帶着斑駁的手,垂着頭。
“我沒有辜負你們太爺啊!我所疼唯有赦兒,赦兒也已訂親,還考取了功名,我的兒,你要好好的啊!”
賈赦也膝行上前,眼裏含淚,嘴裏答應着。
“你可要記着,夫妻之間,你要讓着敬着公主,不要年輕意氣傷了公主的心!”
“祖母,赦兒記着了!”賈赦哽咽的回答到。
老夫人又看了眼方纔11的賈政和9歲的賈敏,兩人眼中含淚,跪在那裏不敢說話。
“我的兒,將來好好孝順母親,政兒考了功名做官,日後你母親才更風光呢!做人妻子,不外乎相夫教子,做好分內事啊!”
“謹遵祖母教誨。”兩人齊聲答道。
“日後多加修福,修路、建橋、施粥,在金陵置辦祭田族田,日後方有福報。”老夫人對着史氏唸叨着。
史氏沒想到老夫人臨終遺言還有自己一份,連忙低頭滿口答應。
老夫人又呆呆的看着賈赦,賈代善和賈赦知道這是迴光返照,連忙端上去蔘湯,老夫人牙關緊閉喂不進去,滿屋子掃了一眼。
史氏和秦嬤嬤上前輕輕扶着,賈代善和賈赦退出內室,另外有兩個丫頭連忙穿壽衣,婆子們將靈牀安置好,只聽見老夫人喉間滾動了一下,臉帶笑容,去了,享年七十歲。
賈代善等人在外面跪着,史氏等人在裏面跪着,一起哀聲哭泣。
外面的小廝們聽到信兒,從榮國府大門起到內宅門扇扇大開,到處糊着白紙,孝棚高起,大門前的牌樓高高豎立,上下人等立即換上孝服。
賈代善上報丁憂,因爲沒有在外打仗,便沒有奪情處理。上報聖上,聖上下旨賈家功勳卓著,老國公夫人年高有德,賞銀1000兩。
家裏下人到處報喪訃告,賈家一衆親友皆來弔唁。賈代善擇吉時入殮,在榮禧堂停靈。
待得7日後啓靈鐵檻寺,將老夫人靈柩放置於陰宅,等和尚道士們做了法事,再葬入祖墳。
賈赦作爲嫡長孫,不光在外要隨父親接待,還須得在靈旁哭泣。來的人大多是當年四王八公勳貴武將人家,也有少部分與張家有親近關係的文臣。
葬禮一忙就是兩個多月,賈府衆人都瘦了一圈兒,尤其賈赦,雖然精神頭還好,但身形消瘦,臉頰凹陷,悲慼之情至此。
賈赦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再加上老夫人去世是喜喪,雖然悲慼,但想到老夫人笑着離世,也有些欣慰。
賈赦用過晚膳回到房裏,秦嬤嬤早在房裏等着了。
“世子安好。老夫人要是見了世子這樣,定是心疼您。”秦嬤嬤嘆着氣感嘆,“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有幾年好活,雖想隨着主子去了,但主子一心想着您,一定要我侍奉您。”
“嬤嬤言重了,逝者已逝,祖母不願看我傷心,也定不願意看你爲她難過的。”賈赦愣愣的喝着冷茶水,傷感的寬慰秦嬤嬤。
賈赦早在老夫人去世卻沒有安排自己嫁妝和私庫的時候就知道老夫人都留給自己了。不明着說只是怕賈政和賈敏有意見。
賈代善自然也知道,他雖覺得母親有些偏心了,卻也理解。畢竟赦兒是母親一手養大,把全部財產留給賈赦也說得過去。
至於史氏和賈政賈敏的想法,老夫人是長輩,老夫人的私產沒有他們置喙的道理,自然不敢提意見。
“嬤嬤下去吧,秦之孝在外院管着家,嬤嬤也年紀大了,回家含飴弄孫纔是樂事,不如回家榮養着。”賈赦看完書信,溫和的對秦嬤嬤說。
“世子說的對。我年紀大了,做事都力不從心,再幹下去可要誤活兒嘍。”秦嬤嬤不無傷感的答應下來。行禮後退下了。
“張嬤嬤,從公賬上支20兩,我私賬上支80兩,湊夠百兩給秦嬤嬤送去,也是辛苦嬤嬤了。”張嬤嬤行禮後吩咐大丫頭侍書辦了。
賈赦回到內室,見自己的丫頭侍琴過來,遞給自己一封信,“大爺,這是公主今日早上命人送來的。”
賈赦接過信,擺擺手讓侍琴下去,打開書信就着燭光看了起來。
“郎君親啓:
驚聞郎君痛殤慈,
特寄蘭巾拭淚痕。
自古元循憐壽短,
從來造化泯長恩。
當知百世虛空盡,
看淡千年所謂存。
欲養休嗔親不待,
一花一季一乾坤。”
隨信的還有一方手帕,繡着姿態舒展的蘭葉。
賈赦輕輕嗅着手帕,心理慰貼。感受到水澤對自己的安慰,更覺得感動貼心。
他知道那人一向是不擅長作詩的,能做出詩來安慰自己,可見是真心憂思難忘了。
他和父親馬上就要扶靈回金陵,在金陵居住一年守門不出後,他打算前往各地遊學,父親應該會回到京城主持京中事物。
這麼一算,竟是三年都不能見面了。只有遙寄書信傳達相思,他也不免有些不捨。
而且深宮之中,也不知道他生活究竟如何,雖然他有安排人入宮侍奉,但還是擔心。
不過三年孝期一過,應該就是他們的婚禮了。若是百日熱孝太過倉促了,不如多等三年,屆時他也能風光大嫁。
這麼一想,提筆給他回信:
“公主親啓:
此去歸鄉又三年,
山海離人情不離。
生前盡孝人心足,
死後哀思鬼神知。
心有千結無處絮,
淚灑蘭帕無人知。
長夜漫漫欲傾訴,
望月相宜總是情。”
賈赦將書信收好,交代侍琴明日悄悄送入宮,便熄滅燭火休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