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江戶怎麼可能有怪談? >7.丑時之女
    這處宅邸制式延承着平安時期貴族的寢殿造,內部以主屋寢殿爲主,配以迴廊、渡殿,連接東西側的對屋。

    自東西對屋,有中門廊延伸至築池疊山的後庭園,可以說是雅緻卻不失高貴,筆墨難以形容的富麗堂皇。

    對屋黑漆漆一片,不太敢去,秦明徑直走入寢殿。

    推開門,看見一尊地藏佛像,面帶微笑,慈祥平和。

    他四下打量一番。

    內部地面鋪榻榻米,頂棚鑲板,以紙糊拉門、採光拉窗分隔房間,站立在寬廊向房間望去,房間重迭。

    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些被紙拉門建立的空間,似乎可以隨時變成開放的過道,變幻莫測。

    秦明小心翼翼走入主室,主室的正面牆壁劃分爲兩個龕,一邊是牀之間,掛有壁龕,一邊是違棚,置有多寶格架,正中間則是一卷畫軸。

    “這幅畫卷.....擺在正中間,這麼鄭重,應該調查一下。”

    畫卷打開一半,裏頭只有幾個字“古昔有奇畫,繪百鬼,號百鬼繪卷”,餘下的,便全是圖畫了。

    上面畫着的,全是妖怪。

    不過秦明還是發現了一點信息,他將畫軸抽了出來,畫軸的尾端寫着“葛飾”兩個字。

    “葛飾是用漢字寫的,應該是人名。”

    “但記憶裏原主沒有朋友,又是獨居。”

    “應該是這個人給了原主畫卷,或者原主把畫卷給這個人看過,原本的畫卷是沒有畫軸的,後來葛視給了原主一個畫軸,方便裝畫。”

    “能找着認識原主的人就好。”

    “至少也能得到一些有用信息,即使被懷疑,也能用小說裏常用的裝失憶手段糊弄過去。”

    秦明對自己的忽悠手段還是很有信心的。

    他繼續搜索起來,正好看見掛軸底下,還擺着幾十根紅色蠟燭。

    稍微數了下,九十九根,全都燒了一半,很短,天色又暗,以至於剛纔沒看清。

    蠟燭沒什麼特別之處,一邊放置着一盞青色紙糊的行燈,再一邊是靠着牀之間的桌案,上頭擺着一面鏡子。

    鏡子照出了紙門上的畫。

    寥寥幾筆,構成了幾幅簡單的山水畫。

    連綿羣山橫跨城鎮,大片雲霧籠罩,仿若雲海,筆觸一氣呵成,活靈活現,唯一讓人不解的是,最右處空出了約莫一臂長的留白。

    秦明想着,卻見到留白處的門外,出現了一道人影。

    “秦明,你在嗎?”

    他呼吸一頓,臥槽,原主還有家人?

    腦子裏沒有關於其他人的記憶,一會兒是不是得裝失憶?

    “你在嗎?”

    聲音突然尖銳起來,秦明頭皮發麻,感覺不太對勁,下意識眨了眨眼睛,可每眨一下,再睜開眼時,人影都會大上幾分。

    “在嗎——”

    秦明額上滿是汗水,吸了吸鼻子,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他打起精神,雙手在地上、身上不斷摸索,萬一這是個不講規矩的妖怪,就得找東西自我防衛了。

    “秦明——”

    月光透過窗口,將人影映在了門上。

    屋頂一角的蜘蛛,八眼八腿的節肢怪物從網上落下,又順着絲線爬回,享受着撞入網中,萬般掙扎不得脫身的小蟲。

    人影占據了大半扇門,羣山雲海全被吞噬。

    拉門聲劃在心臟上,血腥味撲面而來,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門開了。

    秦明精神一陣恍惚。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一人着白狩衣、乘御神駕,畫五芒印,橫跨陰陽,展開一幅畫卷。

    不對不對,清醒一點,冷靜下來!

    秦明回過神來,面前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陣風聲和透過窗的白月光。

    強大的心理素質加成下,秦明並沒有驚慌失措,越慌死得越快。

    不過他也不打算久留,至少要等到白天,或是把人形驅鬼儀近藤勇請來做客,再進來。

    他腳步平穩的走出房間,往玄關而去,就像普通的出門一樣。

    玄關處的佛像變了副面孔,雙眼全睜,仿若有神,眼睫毛根根清晰,卻不帶有一絲平和,反而略顯恐怖,讓人不敢直視。

    沒事沒事,雙面佛罷了,正面和反面雕刻的面孔不一樣。

    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地藏像。

    秦明出了院子,往街上走着,盤算着先找處旅店休息一晚。

    “丑時三刻,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耳邊又傳來了佛陀的打更聲。

    都這個點了?

    秦明四下看了眼,月光不知什麼時候縮到了雲裏,只有店家門口的燈籠亮着光。

    零星幾個打着燈籠的路人,還都是熟人。

    “再來,明...明天...明天再去扮...扮河童,不,天狗!”

    面上塗着黑炭的男子大着舌頭,喝完酒都沒洗掉,興許是爲了個性。

    另一個男人提着寫有“八佰善”幾個字的燈籠,攙扶着黑炭男子,嘴上掛着苦笑,不過今晚他也喝得很爽。

    江戶幕府禁止夜間不提燈籠外出,若是在酒家喝得太晚,商家一般會借給客人印有自家店名的燈籠,除了能夠在夜晚通行外,還能充作宣傳。

    秦明走了一段路,見着好幾個鬼混回家的路人,同時又見着了熟人。

    戴着納豆盒子的“閻魔”大人,正被幾個提着印有家紋燈籠的武士架着,戰戰兢兢。

    他夜晚出行沒帶燈籠,被逮捕了。

    那自己....

    早知道就把桌案上的那盞行燈給拿上。

    秦明瞬間踮起腳,小心翼翼的繞開了武士們。

    走了沒一會兒,影影綽綽見着一個跟自己一樣小心翼翼走着的人。

    那人身穿白衣,胸口掛一面銅鏡,腳踩着單齒木屐,一手拿着木槌,另一手拿着五寸釘。

    又是一個扮妖怪的,扮的是丑時之女,可惜裝備不齊全,頭頂上沒有鐵圈和蠟燭,三根代表感情、仇恨、怨念的業火蠟燭,這麼有逼格的東西都漏了,扮妖怪都不認真,想來賺不到多少錢。

    大晚上的回家,肯定也和那位閻魔一樣沒帶燈籠。

    秦明表示理解,靠扮妖怪做滑稽樣賺些零花錢的人,家裏肯定不富裕,自然住的極遠,走這麼長一段路回家很正常,而且燈籠造價也不便宜,對於這種窮人而言,能省則省嘛。

    忽然,他又看見了燈光,巡夜的武士朝着這邊來了。

    “那邊那邊,走!”

    秦明小聲提醒着這位同病相憐的可憐人。

    他躡手躡腳的往一邊走去,忽然發現了不對勁。

    沒動靜?他不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妖異的笑聲之中帶着幾分怨念,格外詭異。

    秦明一回頭,便見到方纔那人,頭頂上多了一個圓環,環上的三根蠟燭,蹭蹭蹭,依次燃燒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釣魚執法?

    秦明在心裏暗罵一聲,奪路而逃,這特麼是個妖怪啊!

    至於往哪裏跑,也很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