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木陽推門進去，看孫曉均躺在牀上雙眼無神看着天花板，於是笑着安慰：“你呀，不就是幾天見習安排嗎？先忍他一個月，等咱們入職教育之後肯定要重新調整。”
孫曉均狠狠的爆了一句粗口：“那個王八蛋公報私仇，我又沒說什麼別的，就給老子下馬威，早晚有一天我弄死他！你信不信？木陽？”
“行了，別發狠了！晚上你喫點啥！”朱木陽不想和他矯情這個問題，聽楊曉梅和老許科長聊，高主任很有可能將來成爲他們的副院長，朱木陽覺得孫曉均以卵擊石是很不明智的，當然他也知道孫曉均就是嘴上佔佔便宜。
“木陽，我覺得他們再這樣對我不平等待遇，我就想不在這裏幹了！我老家在陝西，不行我就辭職回西安找工作。”孫胖子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他在北京郵電大學成績非常好，就連他的教授都認爲他應該繼續就讀研究生，說他對於專業的理解和鑽研能力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因此在學校裏就一直是很內向但也很傲氣的脾氣，農村出來的孩子往往會在自尊和自卑之間定位於極端，因此在學校多參加一些社團工作或者談一場驚心動魄的戀愛可以健全他們的人格，朱木陽現在的滑不留手，很多都是拜託楚南雪給他磨練出來的。都說女人永遠得不到她創造出來的男人，這話是有些道理的，唯一就是孫曉均這種男人沒有女人願意改造，在北郵孫曉均的女同學都把他視爲一個學習機器，情商遠遠低於智商，大家可以讓他幫着做作業，但沒有人會喜歡這個男人。
朱木陽坐在孫曉均牀邊，他勸說道：“曉均，咱們都是學的通訊工程專業，難得找一個專業對口的單位，你回西安人生地不熟，去哪裏找單位？我們的戶口和糧油關係都落到了這個單位，去西安你喝西北風呀？另外我覺得咱們能忍則忍，畢竟這只是見習，我們也就是跟着工人師傅打個零工，熟悉一下設計平臺罷了，熱處理工序髒點不假，但可以多睡倆小時呀。”
孫曉均也就是發發牢騷，一九九一年社會的生態環境遠遠遠遠不如後世，那個時候辭職或者自動離職少得可憐，大家都老老實實在一個單位從開始到結束，很多人從進廠的第一天就知道退休的時候什麼樣子，聽朱木陽勸解，心裏也是感嘆，他使勁搖搖頭：“我想過了，我在這裏也不能放棄學習，看看有機會的話報考研究生。我看到那個姓高的就是生氣！”其實他是有點害怕，當男人無法征服一樣東西時，很多人會把它神化或者仇視，不過孫曉均知道自己是根本無法奈何這個高主任的，因此也只能逆來順受。
“設計院考研究生要組織批准。我今天下午聽組織科說，今年他們這裏的一個員工考上了社會主義學院的研究生，四月份來了通知書，後來政審的時候發現，他居然不是黨員，是不能報考這所學校的，不但被取消了就讀資格，而且當初他報名的時候弄虛作假，沒經過單位，因此讓他從設計崗位上調整去了家委會。現在但凡參加各類考試，必須要單位批准。”朱木陽很認真的說着這件事情，他看得出來孫曉均是個善良但刻板的人，並不想他太喫虧，單位和學校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社會環境。
“哦！”孫曉均又罵了一句粗話。
“我去下點麪條，昨天在風遊街上買的。你一會兒起來一起喫點。”朱木陽看他情緒穩定了一點，於是做飯去了。
第二天上午，在檢驗車間辦公室，朱木陽認識了今年來的所有大學生同學，真的是來自於五湖四海，有山西大學的韓西風，有洛陽工學院的陳勁等人，當然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兩朵花：鄭詩華和餘曉慧。尤其是餘曉慧，因爲是碩士研究生，比大家都要大幾歲，可她長的小巧可愛，上身是檢驗車間的工作服，下身則是一個裙褲，這並不多見，楊曉麗查了半天規定，都找不出算不算車間內違禁服裝。最後只好帶着他們分配給了各自的班組，朱木陽就去了鉗裝一組，組長是他的本家，也姓朱，名字叫朱大景！
“什麼主任？你給我封的？”朱大景拍了一下朱木陽的肩膀。“你喊我大朱或者大朱子都行，咱們班六個人，對外的稱呼是鉗工裝配一組，我給你介紹一下都認識認識！你是有學問的人，將來肯定比我們普通工人發展好，說不定你能成了咱們設計院院長呢。兄弟們可都要仰仗你呀！”他說說笑笑的，把朱木陽領着來到他們班組的辦公室裏。
這是一間不大的辦公室，有兩張桌子擺放在了窗戶前，後邊則是幾個大木頭櫥子，櫥子上放着有幾件鉗工裝配工具，有的朱木陽認識，有的則叫不上名字，其他五個人都已經換好了衣服，看到班長領着個瘦瘦的年輕人走進來，都用探尋的目光看過來。
“這是我本家，朱木陽！是南京郵電學院分配來的學生，跟着我們見習，大家歡迎！”朱大景自己邊介紹邊帶頭鼓起掌來，其他幾個人也紛紛附和，只有一個明顯是老師傅的人點了點頭。
朱木陽介紹的時候是按照年齡大小說下去的，年紀最大的師傅姓段，就是剛纔沒鼓掌的中年人，其他幾個人分別是趙曉峯、林楠、鄧華方、吳尚榮和米一道，米姓很特殊，一般應該是少數民族姓氏，朱木陽悄悄問了一下朱大景，果然是回民。這些人年齡都不算很大，除了段師傅，其他和朱木陽應該是同齡人，大家對他的態度都很和藹，鄧華方從工作服口袋裏掏出一盒煙，抽出一顆遞過來：“小朱，抽菸嗎？”朱木陽則先是推辭說自己不吸菸，然後卻拿出兩包煙放在辦公桌上：“這是我老家大哥結婚時發的喜煙，我也不會抽，大家誰抽誰過來拿！”這個動作一下子博取的衆人的好感，就連提醒大家不要在辦公室和車間抽菸的朱大景臉上都是笑盈盈的，友好夥伴關係進入軌道，鄧華方甚至說：“班長，等這個月發下來獎金，咱們歡迎小朱，一起搞次聚餐吧！”
朱大景笑罵：“又饞酒了？你媽說讓我和段師傅看着你點，留着錢娶媳婦，不過木陽來了，咱們這個月生產任務多了一份力量，爭取在奪個第一，多發給我們的錢去喫把子肉！”大家齊聲說好。
朱木陽在學校金工實習的時候曾經接觸過這個工種，知道它包括劃線、鋸割、銼削、鑽孔、攻螺紋和簡單的材料熱處理工藝等等，不過對於他來說，見習的目的是以掌握綜合知識爲主，倒不是要做一個優秀的鉗工，他笑着給大家一一握手，然後很自覺的站到朱大景對面，聽候他的調遣。
第一天的工作很簡單，他主要就是跟着段師傅學習劃線，劃線是鉗工工藝中的基礎加工工序。通過劃線可以確定工件的加工位置和加工餘量，朱木陽學習過機械製圖，他看圖紙的能力一點也不比段師傅差，因此學起來並不費勁，不過後來檢查毛坯件的時候，他看出了一位老師傅的積累，一些毛坯件尺寸和形狀是否符合零件的設計要求，他要用尺子比量半天，但段師傅只掃一眼，就可以在第一時間發現毛坯的不可修復缺陷。
朱木陽是一個很擅長應酬的高手，他高聲表達了自己對老師傅的敬仰之情，言語並沒有多少浮誇，段師傅屬於那種不太喜歡說話的性格，不過眼神裏流露出來的得意是顯而易見的。
餘曉慧分配在了電工組，和鉗裝一組的辦公室緊挨着，不過很顯然她不如朱木陽這樣如魚得水，一整天的時間餘曉慧就坐在辦公室的一個角落，幾乎沒怎麼說過話，她和孫曉均的想法差不多，覺得這種見習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