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清脆的男生答應道：“走！”隨即有個和朱木陽個子差不多的人提着倆暖壺走出門來，顯然他看到朱木陽也有點意外，不由用詢問的目光看看王會計。
王會計有點得意：“我給你倆介紹一下，這一個叫洪陸明，是試驗車間的電工，借調到保衛科幫忙！”他先對朱木陽說道，然後才轉頭：“小洪，我們邊走邊說，這一個是今年畢業分配的學生，也是借調到人事科幫忙的，你倆倒是情況很相似。”
朱木陽對着洪陸明點點頭：“你好！我前段時間一直在車間實習，鉗裝一組，和你們電工班挨着呢。”
洪陸明長得有點滄桑，臉上黑乎乎的，有點像是農民，但他的聲音很是清亮：“你好！我也是剛到保衛處半年時間，和鉗裝一組的人很熟，我和吳尚榮還是技校同學呢。”
朱木陽馬上回答：“那我要叫你洪哥了！吳哥和我是好哥們，昨晚我倆還在先鋒酒家喫飯呢。”
洪陸明點點頭：“尚榮喝酒很厲害的！我早不知道你們聚餐，不然該去認識一下，大景和我也很熟悉。他孩子上科學院實驗幼兒園都是我給他找的朋友。”這句話就等於在委婉的告訴朱木陽，自己是個有能量的人。
王會計是個憨厚的人，他插嘴道：“小洪認識科學院的人？等我孫子上幼兒園我也找你幫忙。”
朱木陽想起自己在濟南站下火車時也曾經遇到過一位大姐，說是科學院的，就說道：“我也認識科學院的呢。”
三個人說說笑笑正往前走，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跑步的聲音，接着就是張科員氣喘吁吁的聲音：“木陽，小朱，等一下！”
大家一起停步，回頭看張科員正在他們身後不遠處，見他們停下才說道：“木陽，你先別打水了！徐科長讓你去孫書記那裏一趟。馬上去！”
朱木陽有點發呆，他並非不知道孫書記是何人，設計院只有一位孫書記，那就是黨委書記孫奇，設計院的二號人物，只是他到了設計院後打交道最多的都是中低層人物，偶爾見過大領導，也是在別人的指點之下，他曾經在上班路上聽人告訴他，那個方面大臉，一臉威嚴的人就是孫書記，相反設計院院長卻是知識分子出身，十分謙和，不過設計院院長已經到了五十八歲年紀，設計院內經常猜測下一任一把手是誰，這位相對來說很年輕的二把手呼聲極高，有人傳說設計院之所以提半格，就是孫書記有位同學在省組織部起了關鍵作用。
洪陸明伸手接過他的暖瓶：“木陽，你快去吧！我替你打着水就行。孫書記找你肯定是好事！”
王會計則有點不識時務：“小洪，小張過來肯定是去打水的。”
洪陸明則搖搖頭：“不用，四瓶水我提得了！張老師，你帶着木陽去書記那裏吧。他肯定不認識孫書記，別走錯了門。”
這句話讓朱木陽好感大增，他說道：“謝謝洪哥！那我們走了！”
孫書記的辦公室其實和人事科在一個樓層，距離上次朱木陽去的組織科只隔着倆門，到了門口張科員明顯有點緊張，他回頭看了一眼朱木陽，發現這個年輕人居然比他還要冷靜，滿臉帶笑的對着門口，他咬咬牙，舉起手來就準備敲門，忽然門開了，楊曉梅提着水壺走出來，明顯沒想到門外有人，嚇得打了一個哆嗦後才說話：“哎呀，你們什麼時候來的？找孫書記？”
張科員臉上有點不自然，慌忙解釋：“我們剛過來，徐科說書記讓小朱來一趟，我就帶他過來了。”
楊曉梅鎮定下來，她看一眼朱木陽，看他離門很遠就點點頭：“書記在呢！小朱你進來吧！”她重新推開門，卻不理會張科員，而是聲音變得非常溫柔：“書記，人事科借調的那個小夥子來了！”
“嗯！”很威嚴的一聲答應。“讓他進來吧！”
朱木陽往前走了幾步，對着楊曉梅笑了笑：“謝謝姐姐！”然後走了進去。
孫書記個子很高，大約有一米八五，他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襯衣，面部表情看上去很是嚴肅，他擡頭看了一眼朱木陽，目光很是銳利。
朱木陽有點害怕，他的手心裏開始變得溼乎乎的，單位領導和學校時的校長是不一樣的，校長教育孩子們更多是一種衆生平等的概念，而單位領導則有生殺予奪的權利，朱木陽從小就沒少聽長輩們給灌輸這種概念，什麼大學生去打掃廁所，給喜歡提意見的人劃成右派之類的例子，他張張嘴，本能的說了一句：“書記，您好！”就不知道做什麼了。
可是孫書記絲毫沒有表現出他和藹可親的那一面，他也不說話，就是用眼睛審視着朱木陽，也不讓他坐下，這有點讓朱木陽感到莫名的恐懼，自己來單位可是一直謹小慎微，沒做出什麼事情來。
楊曉梅過去給孫書記泡了一杯茶，放到他手邊：“書記，我出去了！”孫書記忍不住看她一眼，點點頭，似乎定格的場面纔算有點變化，空氣不再那般呆滯，孫書記指指辦公桌前一把椅子：“小朱，坐吧！”
朱木陽不知道，這種方式就叫做下馬威，是很多領導喜歡玩的小伎倆，很多不諳世事的員工會很害怕這種場景，甚至不少人當場嚇哭，也有老實交代自己最近犯的錯誤的，朱木陽這種出虛汗並不是什麼很罕見的現象。
朱木陽小心翼翼坐在椅子上，他不太敢直視孫書記的眼睛，張張嘴又不知道說啥好，只是尷尬的笑笑。
孫書記也在很耐心的觀察這個年輕人，看他有點害怕反而覺得很欣慰，那種滿不在乎的孩子是不能從事組織人事工作的，必須要有所敬畏纔可以，朱木陽面相很是端正，就是皮膚有點黑，他不知道這是最近跟着鉗裝一組見習曬得，前幾天和朱大景出差在露天地裏調試設備，兩天時間就成了黑人，他看人要麼直視，要麼目光低垂，但沒有那種眼睛躲躲閃閃的情景，這也就是說他沒有什麼虧心事，孫書記對這個學生的第一印象總體還是不錯的。
“朱木陽，小徐科長給你交流過了是吧？今天就開始在人事科借調工作了吧？”孫書記的口音略帶點膠東味道，和朱木陽一位大學同學很是相似。
“報告書記，我剛纔打水去了，還什麼也沒幹呢！”朱木陽把握一個原則，就是說短話，給領導留出空間，而且說話堅決不能做總結類發言，那是領導的特權。
“打水也是工作，咱們設計院的後勤部門不就是燒水的嗎？”孫書記口氣明顯緩和了下來，這讓朱木陽心裏一鬆，看來沒有什麼事情，就是簡單的訓話。
“你是哪年入黨的？入黨日期是哪天？記得嗎？”孫書記忽然發炮。他手裏有一張紙，上邊是朱木陽的簡單情況。
“報告書記，我是一九九零年十一月二日支部大會通過的，那是我的轉正爲正式黨員的日期。”朱木陽知道這是考試，作爲一個黨員如果連這個都記錯，恐怕就會給自己的前途打一個大大的問號，重視與否都是從這些小事上反映出來的。
“在學校你擔任過學校學生會宣傳部部長，都是做哪些工作？”孫書記說話似乎若無其事，但每一步都暗藏殺機，這和徐科長的交流完全不一樣。這其實是一種審查檔案的方式，很多學生畢業時胡亂填一些材料放進人事檔案，學校裏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常常會出現驢脣不對馬嘴的情形。
“我主要負責組織學校春曉文學社出版校刊，然後配合學工處組織對反四項基本原則的資產階級自由化宣傳活動，學校有個播音室也是我負責的，主要是組織稿件！這幾年學校對宣傳工作抓的很緊！”朱木陽很自信自己材料的真實，這些工作也都是他親歷親爲，說起來滴水不漏。
“那你文筆一定不錯！”孫書記笑了，這種笑看得出來很輕鬆，然後他說道：“馬上建國四十二週年了，我們郵電系統有一個文藝匯演，我正愁誰協調這件事情，咱們院年輕人都不太活躍，沒有拿得出去的節目，這不行，我們一定要在文藝匯演中亮出設計院的特色，這樣吧，這個任務我就安排給你策劃一下，怎麼樣？有信心嗎？”
“有！”朱木陽說話的聲音有點色厲內荏。“書記，我，我並不太懂咱們設計院的內部情況！”
“不要有畏難情緒！年輕人就是要闖一闖！你們人事科掌握所有員工的基本材料，你要多向老同志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