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木陽感覺不太好，他回頭看了好幾眼鄭詩華，想用眼神提醒她要自覺一點，可似乎一點效果也沒有，鄭詩華仍在喋喋不休的說着什麼，終於到了後來，謝科長有點火了，但她並不發作，而是說道：“我有個問題想問問大家，就是我剛纔講的報銷規定，你們要是出差去北京，一天補助多少錢呀？”
馬上下邊就有點亂，好幾個聲音再問：“多少錢？”
朱木陽清晰記得是每天七元，但是他身邊李桂花顯然剛纔心不在焉，小女孩怕事，就好像老師提問到了她一樣，臉色變得煞白，她趴在桌子上，頭幾乎貼在桌面上，極低極低的聲音問道：“哎，多少呀？”
朱木陽笑了笑，用筆在自己面前一張記錄紙上寫下7，往她跟前推了推！這個時候謝科長已經站起來，走到鄭詩華面前：“這個女同學，你回答一下吧！”
鄭詩華明顯嚇傻了，她根本不知道謝科長問了什麼，她坐在座位上眼睛求助般看看四周，沒有一個人敢在這種情況下提示她，即使遠處朱木陽手裏做出了一個“七”的手勢，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謝科長聲音多了幾分嚴厲，東北口音暴露無遺：“你能不能站起來回答？”鄭詩華下意識的彈跳起來，凳子和後排桌子碰撞的聲音嘩啦一聲，不過她仍是張口結舌，只是臉色由潮紅變得蒼白，她不敢問謝科長剛纔問了什麼問題，就這樣一言不發，教室裏又是一片肅靜。
謝科長哼了一聲：“我看你剛纔說的很帶勁呀？怎麼該說的時候不說了？我都不理解設計院怎麼會招收這樣的畢業生！我們這裏是知識分子集中的地方，大家都懂的自尊自愛，不要把你們學校裏的一些壞風氣帶到我們這裏。既然你不願意聽我的課，那就出去吧！別在這裏耽誤別人了。”
鄭詩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邊哭邊說：“我是陳科的外甥女，我舅舅是省立醫院第一把刀。”
朱木陽在遠處搖搖頭，這個時候說這種話就有點自取其辱了。果不其然，謝科長臃腫的臉上擺出了很敬仰的神情，嘴上卻是沒有一點的客氣：“吆，想不到你還是一個大人物呀？這麼說你自己承認是關係戶呀？來我們單位不是憑自己的本事是吧？那你還不夾住尾巴！在這裏充什麼大頭蒜。你給我出去！”她指了指門口，最後一聲幾乎是喊出來的。
鄭詩華大哭着向門外跑去，可能眼神不太好用，她一下子撞翻了前排的一張桌子，但絲毫沒有停留，哭着跑出了教室，聲音由近及遠，教室裏的人除了前排學生收拾桌子發出的聲音，其他人都是噤若寒蟬，朱木陽悄悄看了一眼很多人臉上，絕大多數都是害怕的樣子，孫曉均都縮了縮脖子，有幾個技校小女生都快嚇哭了，餘曉靜則是無所謂的態度，她的嘴角更是有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這倆室友彼此關係並不好，尤其是鄭詩華更有點盛氣凌人。
謝科長一撅一撅回到了講臺上，她看了一眼班裏的學生，帶着厭惡的聲音說道：“這種人就屬於屬驢子的，拉着不走打着倒退，自以爲有點後臺就可以爲所欲爲，真是可笑。好了，咱們現在開始繼續上課。”
張科員在教室門口露了露頭，看謝科長講的正繪聲繪色，也就沒說什麼，轉身走了。
五點半培訓結束，李桂花看謝科長走出教室，不由做個鬼臉，對着朱木陽說道：“好厲害呀！這是一隻……”顯然她想說“母老虎”這個詞，但朱木陽怕她惹事，急忙打斷她的話：“謝科長這也是一種教育方式。嘿嘿！”
李桂花又笑了，她的笑容甜美而柔媚，朱木陽問道：“你家在哪裏？住不住單身宿舍？”
李桂花搖搖頭：“我們技校生除了於達安和飛飛住單身宿舍，他倆是外地的，其他人都住在家裏。”朱木陽敏銳感覺到她說飛飛這兩個字的時候稍微停滯了一下，好像有點異樣，不由心中一動，看來這個李桂花和飛飛應該有點故事。
李桂花搖搖頭：“技校生不可以的！後勤科有規定，說現在住房緊張，必須是外地人或者大中專畢業生纔可以。”朱木陽“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他也知道如果和一個新認識的女孩子太過於親密並不好，揮揮手告別後，就去打掃教室了，朱木陽很懂善後工作的重要性。
李桂花和另外兩個女生一起走的，只是走到門口，其中有個女孩看到朱木陽一個人掃地，就和那倆女生說了句什麼，三個人一起看過來，李桂花搖搖頭說道：“不行呀。我回家有事。露露，要不你幫着他打掃吧。”她的聲音很大，讓埋頭掃地的朱木陽聽了個真真切切，不由搖搖頭，不由對她的好感退了幾分。另一個女生也說自己有事，要去坐公交車。
那個露露應該是劉雨露，三個人中個頭最矮的一個，她見倆同學都說有事，也就說了一句：“你們走吧！我就住在院裏，掃完地我自己回家！”說完跑到講臺前拿了一把掃帚幫着朱木陽打掃起教室來。
這個微小的善行讓朱木陽很是感動，他對着劉雨露點點頭：“謝謝，謝謝劉雨露。”
劉雨露是那種小巧玲瓏的身材，比起李桂花顯得單薄很多，更不是那種眉清目秀的容貌，臉上眼角處的一處雀斑讓她顯得平常很多，不過這個年齡的女孩都有一種健康清秀的美，她很奇怪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李桂花告訴你的嗎？上課時看你們聊的挺熱乎的。”
朱木陽對熱乎這個詞有點敏感，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女孩不會說話，他說道：“剛纔你簽到的時候我就看到你的名字了。我和李桂花也不熟悉。”
劉雨露掃地很懂規矩，一看就是常在家幹活，塵土不起，但又把地面掃的乾乾淨淨，她說道：“李桂花走到哪裏也有人往她身邊湊的，我們都看習慣了。”
朱木陽尷尬的笑了幾聲，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承認自己其實很俗氣，見到美女就喜歡聊幾句，看來別人都不傻，能一眼就看出問題所在。這大概就叫做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吧。
二人都沉默下來，教室並不算大，一會兒就打掃完了，朱木陽又看幾個桌子有點歪斜，過去調整了一下，看劉雨露並沒走，就笑着問道：“你是職工子弟呀？”
劉雨露點點頭，不過有點害羞：“我雖然是技校，但我弟弟學習很好的，他考上了大學。”
這話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了，朱木陽聽出她話裏的自卑，很大度的說道：“其實技校很不錯的！我一直都想，如果我有這種機會，我也上技校，我主要是農村戶口！沒這種權利。”
劉雨露和他一起下樓回院子裏的宿舍，路上二人就熟悉起來，朱木陽發現他們倆住的樓是鄰居。
第二天上課朱木陽去的很早，這次他沒讓孫曉均睡懶覺，直接拉着他一起去的，打開教室門窗等了一會兒，人才陸陸續續過來，鄭詩華兩眼紅腫的出現了，她看到朱木陽很是不好意思，今天她不再往中間坐，而是躲到前排邊上一個角落裏，也不理任何人，不過仍是有人對她指指點點的，看來謝科長那一頓罵讓她成了新聞人物，朱木陽今天也沒坐在李桂花旁邊，而是跑到邊上和鄭詩華一起，小聲說道：“詩華，今天是計劃科的培訓。”
鄭詩華若有若無的“嗯”了一聲，撅着嘴一句話也不說。朱木陽又逗她說道：“晚上我請你喫燜餅怎麼樣？咱們門口有個燜餅做得很好喫。”
鄭詩華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她白了朱木陽一眼，閉着嘴巴依舊一言不發。
張科員和一個年輕人一起走進門來，這個年輕人就是計劃科的尤侗，一個負責設計院科技計劃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