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農村孩子,不能不說在視野上起點低了一些,從進入到城市的那天起,朱木陽就有一種隱隱擔心,擔心再被髮配回那座小鎮,和城市生活失之交臂,如果說當年高考是一種改變命運的機會,而後來的就業就要給這次機會上一把安全鎖。從這個角度朱木陽作爲一個農村孩子,缺乏一種背水一戰的勇氣。在他內心深處,愛情並不是必不可缺少的。相反,事業纔是!他想自己能有出人頭的機會。也許郭青能做爲他的考慮,並不是這個女孩子溫柔體貼,而是她在縣城裏的背景。朱木陽不是高尚的人,從來都不是!只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種不顧一切的高尚嗎?
朱木陽拿出一條上次郭青帶來的香菸,找張報紙包了一下,他心裏有數,在商埠賓館也看過價目表,每天晚上一般客人就是五十元牀位費,自己住了兩天,那就是二百塊錢。當然楊曉梅是不可能收費用的,但是他需要“意思”一下!一袋子桂花鴨加上這條香菸差不多價值在一百元以上,他要想辦法還上這個人情。
他找了一個布口袋,把香菸和桂花鴨放在下邊,上邊則裝模作樣的放了幾本書,然後又構思了一下謊言,楊曉梅肯定會問他和女同學的關係,他就說這兩幾天自己一直騎着自行車陪女同學就行!有些話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但也要充分尊重這個謊言。
朱木陽到了辦公室,張科員一個人在屋,看他進來哈哈笑道:“小朱呀,睡過頭了?怎麼這個點纔來。徐處都過來兩趟了!我可是替你搪塞過去了!你大哥怎麼樣?”
朱木陽連聲道謝:“張哥對我真好!不過我今天也提前請假了,有位同學路過濟南,我送了一趟火車站。”
張科員有些不太開心,“嗯”了一聲就不再言語。朱木陽把那個布口袋放在自己腳下,這是他才發現自己面前的電腦居然開了,正在發出瑩瑩的光芒:“咦,誰開的電腦呀?”
“自然是楊曉梅!她說要查找什麼數據。處長要得。對了,你們那個畢業生考覈結束了嗎?”張科員顯然不知道餘曉慧的事情,有一搭無一搭的問着。
朱木陽搖搖頭:“週六下午這些表格交過來的很晚。我也就沒來得及輸入。張哥,我感覺到這裏邊有我的考覈表,是不是應該回避呀?省得別人說三道四的。”
張科長顯然沒把這個當做一回事:“有啥迴避的?就是走個形式!得分多少又不是用來覈定獎金。”
朱木陽笑笑不再言語,只是找出那些考覈表想再看看,只是他發現一直被自己保存的考覈表裏居然少了許多,仔細一看,關於餘曉慧的資料一點也沒有了。
中午下班前楊曉梅纔回來,看上去臉色並不太好看,朱木陽見她進門,不自覺就站了起來,想要說話,楊曉梅看一眼坐在那裏處理事務的張科員,微不可見的搖搖頭:“木陽!上週你們那些學生考覈的表都放哪兒了?你看我這腦子忘了一件事情,徐處長說過,因爲你今年也屬於被考覈範圍,因此應該回避!所以打分的事我來吧。”她看張科長並未看向自己,就悄悄眨眨眼睛作爲暗示。
朱木陽慌忙點頭:“曉梅姐,這些表都在這裏,我就是整理了一下次序,根本沒計算呢。”
隨即又用輕鬆的口吻笑道:“姐姐,您可筆下留情,別把我打得太低,一下子給辭退了。”
楊曉梅笑起來:“去掉一個最高分,再去掉一個最低分!姐姐要是打分也會給去掉!你猜是最高,還是最低?”
朱木陽嘿嘿笑了起來。
中午去食堂喫飯的時候,楊曉梅才悄悄告訴朱木陽,這次考覈打分出了變化:
原本那天參加肖麗送行宴會時她向徐處長做了彙報,二人的意見統一,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給餘曉慧一個六十分,既讓她通過,卻又給她一種警示!徐處長當時嘆口氣說道,這個小女孩也不容易,要上多少年學才能碩士畢業呀,退回到學校再分配也不會有好的歸宿。
“我今天早晨一上班就找出她的打分表,在會議室裏翻來覆去算了三遍。各種算法都用了:取平均分、去加權平均分、去掉最高最低分加權平均,但不管怎麼算,這個餘曉慧分數都超不過五十分。這次弄不好我們真要得罪人了。”楊曉梅看上去很懊惱。
朱木陽以爲她說的是得罪餘曉慧,心裏不以爲然:“得罪她就得罪她!姐姐,我早就看她不順眼,牛皮哄哄的,看誰也不滿意。要是我給她打分,也是這個分數。”
楊曉梅苦笑:“要是她無所謂,可是她後邊有座大神。木陽,這你就不懂了,人家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可能就是因爲她不怎麼在乎才惹出這種事端吧。我這是第一次看到打分被人打下去的。”
朱木陽當然知道楊曉梅說的話什麼意思,但是他裝糊塗:“曉梅姐,餘曉慧也是走後門來的嗎?”
楊曉梅眼波流轉,看朱木陽一眼:“弟弟,我曾經以爲你和那個女碩士有點關係呢。看她有時候瞅你的眼睛挺怪的。”
朱木陽心中大慌,楊曉梅這句漫不經心的話並不是空穴來風,如果當時不是自己當時臨陣脫逃,說不定已經和餘曉慧成其好事了,當然那是很不道德的,可是自己當時心態差點失衡,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他就是標準的男人!
“她那種女人誰也看不起,怎麼會對我感興趣?”他語氣輕描淡寫,但是這句話有點掩耳盜鈴,楊曉梅是何許人也,一眼就覺得朱木陽有點問題,不由差異的看了他一眼。朱木陽此刻深入瞭解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句話是何其準確,有一些事情並不是說出去才被人察覺。他剛要解釋,忽然看李桂花站在路邊,好像在等人,馬上閉口不言。
李桂花故意蹲在地上繫了繫鞋帶,等楊曉梅和朱木陽走到身邊的時候,猛地站起身來:“楊,楊老師!”
楊曉梅吃了一驚,她和這個女孩並不熟悉,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喊自己,於是點點頭:“你好!”
“楊老師,我想問問考覈的事情有結果了嗎?”李桂花眼睛有點紅,很顯然哭過。
楊曉梅吃了一驚,怎麼又一個人問考覈的事情。朱木陽則對這個女人很反感,上次就是因爲她,自己才被人夜裏襲擊,捱了一磚頭,他輕哼一聲,轉身不理會李桂花。
“沒有呢!”楊曉梅說道,“這幾天人事處工作很忙,打完分沒算呢。”
“楊,楊老師,我在車間裏聽有人說,這次考覈有得分很低的,會被辭退。我上次遲到參加那個文藝匯演,真不是故意的。”她都快哭出來了,“另外我也沒指使人去打朱木陽,他被打那件事情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這句話是典型的此地無銀三百兩了,楊曉梅臉上一驚,看向朱木陽:“木陽,你被打了?”
朱木陽咬了咬牙,暗罵這個李桂花的智商和幼稚園的孩子有一拼,他那天晚上被人襲擊的事情只有鄭詩華知道,雖然他猜出是飛飛下的手,可是沒有絲毫證據,但是李桂花這一洗脫自己,等於把那件事給大白於天下了。
“姐姐,那天咱們和範院長、孫書記在一起聚餐,回到院裏之後有人砸了我一下,但我躲過去了!這件事情我誰也沒告訴。”既然李桂花說了,那剛纔自己也不必遮遮掩掩,他故意強調誰也沒告訴,就是說李桂花難逃干係。
“怪不得你認爲自己考覈不合格呢!”楊曉梅臉上如罩了一層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