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動了動，覺得頭有點暈，這半年來的喝醉酒已經成爲家常便飯，朱木陽感覺自己身上已經有了扛酒性，雖然不知道下午發生了什麼，可是從那倆傢伙呼嚕聲中就可以知道，他們應該是直接從酒店被送到了賓館，什麼蘋果園考察，什麼照相留念，都是騙人的鬼話。他看看手錶，現在是晚上七點，差不多到了縣城喫晚飯的時間了。自己這樣子肯定回不了家，他悄悄爬起來，看自己的外套和鞋子都放在牀邊，急忙穿上，推門走了出來。
外邊是一條很長的走廊，兩邊也都是標註着號碼的房間，看得出來這是賓館。朱木陽往前走了走，就看到了大堂，兩個女服務員正坐在那裏聊天，看他出來不由楞了一下。
朱木陽知道這是縣招待所，他以前中考時曾經在這裏住過，只是現在已經裝潢的很是精緻。朱木陽自我介紹道：“我是今天下午住進來的。那個，應該是被送進來的，喝酒喝醉了。”
服務員對他們印象頗深，看他有點靦腆，其中一個個子稍高的女孩噗嗤笑了：“你們是不是濟南的？哎呀，過晌時入住都好像要打架，一個很壯的老師說要再出去喝一場，一決勝負。”
朱木陽知道她們說的肯定是寇師傅，看得出來寇師傅是那種對於酒量很自信的人，不過今天是客場作戰，原上草酒量直接忽略，他也就是半斤左右的量，這般算起來寇師傅要以一敵四，醉倒也就不奇怪了。很顯然今晚他們是回不去了。他想起郭青，不知道她會不會擔心自己，他並沒有說剛纔的話題，而是試探着問道：“有人找過我們嗎？”
倆女孩相互看了一眼，一起搖頭，朱木陽有點失望，不過仍是笑着點點頭，自嘲說道：“唉，我也是高唐人，咱們家的酒度數真高。”
倆女孩聽他說家鄉話就覺得很親切，高個子問道：“你是哪個村的？”
“城南朱家寨。”朱木陽說道，他感覺這個女孩說話的語調和自己很相似，即使都是高唐人說話，也是十里不同俗，城南和城北是不一樣的。
“咱們是老鄉呢。我是孔堂的。”高個子女孩提到的的村莊和朱家寨就是一河之隔。
“幸會幸會！”朱木陽笑着打招呼。“這縣招待所招工挺難，你能被招來說明很有能力呀。”
女孩有點害羞：“工資可低了，管喫管住，一個月才八十塊錢，遲到一次還扣五塊錢。你是朱家寨的，怎麼住這裏呀？”
“我在濟南上班，這次回來買蘋果，誰知道中午讓人家灌醉了！”朱木陽搖搖頭，覺得頭依然有點暈，不過肚子很癟，中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那些看上去很好喫的菜都浪費了。他又問道：“附近有喫飯的地方嗎？”
高個子女孩並沒回答他的問話，而是眨眨眼睛：“哥哥，問你個事行不？”
朱木陽楞了一下，點點頭，很奇怪萍水相逢的老鄉會問自己什麼？服務員看他回答痛快，也就不再猶豫：“我們縣招待所說要派幾個人去濟南培訓，讓我們先自己報名，剛纔我和小琴還在商量這件事，你在濟南上班，那裏怎麼樣呀？”
“怎麼樣？”朱木陽皺緊眉頭說道，“這可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評價的，你們要去培訓去哪兒呀？學校還是大賓館？要是學校，那可以多學知識，回來後肯定漲工資，要是去大賓館，可以長見識。”
“說是去濟南賓館！在那裏學習一年。我們所長說，要提高我們的素質，可是我們聽說大城市裏什麼人都有，有的小女孩去了回來，都找不到婆婆家。我們挺害怕的。”
“沒有！沒有！這點你們放心。濟南從治安角度還是很好的，也就是火車站等地方有點亂，不過濟南賓館名字可很響亮，去那裏開開眼界也挺好呀。”朱木陽心裏一直對大城市有種嚮往，來到濟南後曾經因爲這裏不如南京繁華，心裏憋屈過很久，現在讓他選擇方向，他還是會選取大城市，因此給這個女孩的建議毫無保留。
“我媽說，在大城市賓館裏，常常會有流氓，她不讓我們報名呢。”高個子女孩依然有點猶豫。
“你是考大學出去的吧？我聽說你們村一個人，在濟南當醫生，認識人可多了，我們村有人去濟南看病都找他，他可熱情了。”
朱木陽知道他說的是宗奎，忽然想起那位老鄉給自己留過聯繫方式，等自己回濟南真要去拜訪一下自己的這位老鄉，人家去他家的時候他沒在，不過從這件事情可以看得出來，宗奎是很講究老鄉情誼的，這點比自己都強，也許年代不一樣，上一輩的人對於鄉情更在乎一些。
“是呀！”他答道，既然那女孩不再問自己事情，他覺得還是出去喫點飯，順便去妹妹的宿舍看看，這個時間一中應該開始晚自習了，曉華不應該在宿舍。“咱們這裏哪裏有喫飯的地方？”
“哎呀，看我們剛問你事了，喫飯的地方出門往北，縣醫院那裏挺多的。”女孩笑着伸伸舌頭。
“謝謝！”他微笑着和倆女孩告別，出門而去。
走出縣委招待所的院子，門口有着一塊很大的石碑，上邊寫着很古樸的三個繁體字：高唐縣！石碑已經有些年月，據說建國之初就有，後來曾經被人砸斷過，現在被重新修補後立在那裏，只是依然能看見上邊的傷痕，似乎在訴說歲月的滄桑，以前朱木陽對這塊石碑並沒有什麼感覺，現在卻忽然覺得它是這座城市的一種象徵！高唐縣擁有很久遠的歷史，早在西周就有現在的名字，後來朝代更迭，除了可以忽略不計的幾年稱之爲魚丘縣外，都是沿用這個名字，不過據說真正的高唐縣是在現在城南十公里之處，這個縣城是元代才重新建立，但這片土地的名稱都是一直沒改變過。
這座小城也是朱木陽離開家鄉後，第一次踏足到的城市，高中三年是他脫胎換骨的開始，朱木陽特別對這個縣城有感情，可是他也知道，這裏承載的是他的過去，而不是未來。
暗自發了一通感慨，朱木陽才又往北走去，穿過北湖就到了縣醫院附近，醫院門口人和車都多了很多，燈火通明的，朱木陽看到一家包子鋪，打算進去坐下來喫飯，也就在這時，忽然聽到身後自行車鈴鐺的聲音響起，他本能地要讓路，卻聽到一聲熟悉的笑聲，是郭青。他心理一鬆，回頭望去。
郭青騎在自行車上，扁着頭看他：“朱大俠，醒了呀？”
朱木陽呲牙一笑：“郭女俠，何出此言呀。我啥時候沒醒？”
“且！你以爲我不知道呀。本來我找過王主任，他拍胸脯說絕對不讓你喝醉酒。可是下午我看他都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就知道肯定不好。唉，”郭青嘆口氣，很是玩味的看着朱木陽。“你最近怎麼沾酒就醉呀。”
朱木陽臉一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他想起中午那場大戰，至今心有餘悸，人和人拉近距離的方式居然會是這種很奇妙的酒，真有意思。
“剛纔我去招待所找你，有個服務員對你印象很深呢。你連自己是朱家寨的都告訴人家了。”郭青依然是不溫不火。
“啊。”朱木陽點點頭，“我還幫他們出主意呢。”
“出什麼主意？”郭青好奇地問道。
朱木陽腦子一轉，覺得自己如果說濟南比高唐好，郭青會不會有什麼想法，於是說道：“隨便說說話。也不是什麼主意。對了，你喫晚飯了沒有？要沒喫我們一起喫包子吧。”
“你喝酒喝的那麼多，包子好消化嗎？要不跟我回我家，我給你煮點小米粥吧。今晚不回朱家寨了吧？”
“朱家寨是回不去了。我現在餓的前心貼後心，中午只喝酒什麼也沒喫，另外我那倆同事還在招待所躺着呢。他們今晚回不去濟南了，我也想給他倆買點飯帶回去。”
朱木陽並不想去郭青家，自己今天有些狼狽，見到郭局長夫妻二人和郭青弟弟會很尷尬。
“你晚上還打算住在招待所呀？別在那裏了。到醫院來住吧。曉華去我家就行，我已經給她說過了，下了晚自習她就過去。咱們倆現在就去那裏說說話吧。”郭青感到自己臉上有些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