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科長站在一旁介紹道：“小朱挺認真的，很早就過來熟悉電腦了，剛纔我們還交流電腦的知識呢。”這顯然有點吹捧的意思，剛纔他和朱木陽之間並不算很和諧，他爲二人有些遲到生氣，可是現在看盧局長對這個小夥子感興趣，馬上順杆爬了起來。
會場外仍有人跑進來，這是那些剛被叫起來的二級單位領導，有的開始坐在後邊的市地局的領導，看前邊有和領導挨着的位子，不由也有移動的趨勢，紛紛往前坐過來。看會場並未完全就緒，盧局長也饒有興趣的問道：“小朱是學計算機的嗎？”
楊曉梅搶着回答：“不是，他學的是電子通訊，現在在我們設計院人事處幫忙做管理工作。”有意無意間幫忙二字聲音很響，好像在說他沒有編制。
“哦”盧局長卻好像一下子來了興趣，“他做人事工作怎麼樣呀？這大學四年學技術有點浪費呀。”
楊曉梅剛要繼續說話，忽然吳處長側臉小聲問她一件事情，她忙回答了。於是朱木陽終於有了直面盧局長的機會，他站起來微笑着回答：“我在大學裏一直在學生會工作，感覺管理也很能鍛鍊人。而且用理科思維考慮管理，會有一種很新鮮的視角。”
盧局長笑了：“說得好。小朱！我就是大學裏學的理科，而且學的是機械類，流體傳動與控制專業，不過我是工農兵大學生。和你們這種正牌大學生有點區別。”
工農兵大學生這個詞朱木陽是知道的，前段時間在設計院記憶員工情況時，就有這個學歷名稱，爲此他特意請教了徐處長，才知道是怎麼一會兒事。
“工農兵大學生”特指在期間進入高校學習的學生羣體。1968年9月，爲了貫徹毛主席的“七二一指示”。上海機牀廠創辦了“七二一工人大學”，規定學制爲兩年，學生畢業後仍回廠工作。此後，“七二一工人大學”的這種學制和教學模式逐步向全國的工礦企業推廣。1970年6月27日，中共中央批轉《北京大學、清華大學關於招生（試點）的請示報告》，決定廢除高考制度，“實行羣衆推薦、領導批准、學校複審相結合的辦法”，招收工農兵學員，並決定先在以上兩校進行試點。1972年春，北大、清華招生試點經驗在全國高校大面積推廣。也就是說盧局長是大革命期間上的大學。
他微笑着說道：“盧局長，那您可是又紅又專呀。”這是他看書時學過來的詞，期間這是一句很流行的稱讚人的話。
盧局長哈哈笑了起來：“小朱，不錯，你這個人事幹部合格！我以爲你不懂什麼是工農兵大學生呢。”
見二人聊得投機，本來已經準備讓盧局長講話的齊科長，就不好意思打斷。反倒是楊曉梅有點着急，她往前湊湊：“盧局長，大家等着你作指示呢。”
盧局長轉過身來，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一樣，再度轉身問朱木陽：“小朱，你是黨員嗎？”朱木陽點點頭：“二年黨齡了。盧局長。”
盧局長點點頭，再不和他說話，而是發表了一通熱情洋溢的動員，不過相對於昨天講話時的一針見血，今天發言則都是一些鼓勵之詞，說希望能讓大家提高計算機水平，尤其是像他這般年齡的老同志，更要好好摸索電腦使用，要好好向專家學習，他指了指楊曉梅，又指了指縮在角落裏的朱木陽，評價道：“這些都是我們郵電系統的寶貴財富。大家一定要珍惜這種機會！各地市局的考覈要加入電腦的普及率這個指標。以後郵電系統所有的管理人員必須掌握電腦操作才能上崗！吳處長，小辛主任，這可要從咱們總局開始啊。新陳代謝！推陳出新，凡是不能熟練操作電腦的人要培訓，培訓要考試，考試不合格的就要調整崗位。咱們郵電系統電腦化就從今天這堂課開始。”
掌聲一片，大家議論紛紛，似乎盧局長說話並不是針對現在的問題，而是有一種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大家聽不出裏邊有什麼內涵。可是吳處長和辛主任對視一眼，面色凝重，郵電總局內老齡化問題嚴重，盧局長這麼說，很顯然是要從電腦學習方面打開一個口子呀，下一步可能真要人員分流了。
說起來這幾天楊曉梅一直很刻苦，惡補計算機相關的知識，既然她被套上了計算機專家的光環，就一定要有些拿得出來的東西纔行，只是羅馬不是一夜之間就建成的，相對而言計算機知識是一種全新思維，二進制的數字化理念對於沒有多少基礎的楊曉梅理解起來都很困難，更不要讓她給別人講了。本來按照開始的安排，她就計算機軟件問題做些說明，可誰知道她看說明書覺得並不麻煩，因此給自己攬來了要講一天的課程，這一下子就等於是往自己脖子上套了一個鎖鏈。
今天按照教科書上安排，第一章就是機器準備，無非就是先開計算機屏幕、打印機等外部設備，然後再開電腦這些小技巧，楊曉梅說的是直接開電腦主機，然後開顯示器，又畫蛇添足說了一句主次有別。臺下頓時有了嗡嗡聲，大家並不都是文盲，有一些人計算機水平並不低，朱木陽見出了岔子，忙在主席臺上演示了一下開機動作，當然他是明白順序的，衆人見他順序很對纔沒再有質疑聲。
接下來就是照本宣科了，說明書大家手裏都有，楊曉梅一字一句的領着大家往下進行，這個時候朱木陽反而成了主角，這套軟件他應該算是除了餘曉慧外最熟悉的人，而且他手裏也有一本說明書，卻也並不按照楊曉梅的順序，而是隨機應變。
盧局長、吳處長等人並不是準備聽課，而是用自己的行動表達自己的一種態度，可能楊曉梅講的太過於生硬，不一會兒幾個領導就在一起竊竊私語，楊曉梅在臺上講課，她的大部分精力則都放到了這幾個重量級人物身上，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沒有得到他們的認可，心中不免焦急。
也是偏巧有事，軟件說明中有一段內容說的是專業技術職務的統計，下邊有一個人舉手問道：“楊科長，我們濟南市郵電儲蓄有兩名教授級高級工程師，昨天講表的時候就沒提怎麼填報，這套軟件裏有沒有設置呀？”
楊曉梅愣住了，這個問題她並不知道怎麼回答，更不知道軟件裏有沒有解釋。在一九九一年，專業技術職稱中最高級別就是高級工程師，當時國家人事部是不承認教授級別高級工程師這個說法的。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全國各地教授級高工是客觀存在的，有一次資歷很強的老專家在企事業單位內德高望重，更是有耀眼的科技成果，很顯然一點也不次於學校裏那些教授，因此各省市和各部委都紛紛出政策，郵電系統內更是自己評比搞了一批教授級高工，對外稱之爲正高級，而人事部序列中的高級工程師則被稱之爲副高級。而今天這套報表是人事部發放，裏邊並沒有正高級職位，這就無法對應。楊曉梅是知道這種情況的，但在軟件中卻不知道有沒有說法，因此一下子就悶在了講臺上。
場面有點尷尬，那個人並不坐下，吳處長有點惱怒，回頭問道：“這是誰呀？有問題不會會後單獨交流嗎？”
有旁邊的人說道：“這是郵政儲蓄銀行的李洋，濟南市政府祕書長李曉春的兒子。”
吳處長“哦”了一聲不再搭腔。
楊曉梅說道：“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我在設計軟件的時候倒是想過，可就是…….”
朱木陽忽然大聲答道：“計算機軟件裏設置了教授級高工的欄目，但不參與運算。而在對外報表中歸納進了高級職務這一欄。因爲國家不承認教授級高工，可在我們系統內又是客觀存在的。大家填報的時候找到這個位置就行。”隨即電腦顯示出表格位置，果不其然有教授級高工的名稱，但就是在它後邊加綴了一個“*”標誌。
李洋倒也乾脆，馬上點點頭說聲謝謝。楊曉梅一身冷汗，齊科長也看出楊曉梅太緊張，點頭說道：“我們講了一個小時了，大家休息十分鐘吧。大家用掌聲來感謝一下楊科長的精彩演講。”
會場裏掌聲稀稀落落的，並不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