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校門口謝瀾就已經有點醒了,竇晟在和保安交涉,他吁了口氣,點開手機。
Messenger上亮着鮮紅的提示,謝景明又發來消息了。
-爸爸聽說你數學考得不錯。祝賀。
-競賽保送確實是一條路,但有風險。萬一去不了心儀的大學,還不如回來參加AMC,你申請Oxford、Cambridge都很有希望,自己再考慮一下。
-瀾瀾,不是小孩子了,要學會和生活裏的不順心相處,爸爸和Elizabeth短期內不會有下一步打算,你可以回來先和她像朋友那樣相處試試。
謝瀾看前邊還算情緒平穩,Elizabeth這個字眼一出現,他當場把軟件退了。
謝景明越是這樣慢慢籌劃,才越代表他有和女方長期經營的打算。謝瀾蹙眉扯着T恤領口扇了扇,感覺有點心堵。
過了保安那一關,竇晟問道:“怎麼了,臉色這麼臭?”
謝瀾沉默一會才低聲道:“沒事,就看了幾條我爸發的消息。”
提到謝景明,竇晟就沒再多問,他手揣在兜裏,像在琢磨什麼事,又像是單純在放空。
謝瀾醞釀了好半天情緒,才終於又點開軟件,給謝景明回覆了一條。
-你們想怎麼樣與我無關,我不回去。
他點擊發送後立刻退出,索性又把軟件暫時卸載,這才長出一口氣。
竇晟忽然思忖着輕聲說,“我想拍一部國內高中硬核實錄。算是比較長期的企劃,可以先放個先導片預報,然後慢慢找素材,等學期末再出片。”
話題出現得有點突兀,謝瀾反應慢了半拍,“啊?”了一聲。
竇晟看他一眼,“主線的一部分想要你配合出演,看你願不願意吧,這種視頻要有節目效果,有時候會玩的比較大。我是覺得啊,可能是現在生活對你的精神抓力還不夠,等你真正被高中生活支配,你對那邊就會沒那麼在意。”
什麼精神抓力、被生活支配,謝瀾不太懂。他皺眉消化了一會,“以我爲視角,類似海歸生存紀錄片麼?”
竇晟樂了,“差不多,海歸兒童國內高中生存實錄,對,就叫這個。”
謝瀾陷入沉默,那個酒勁好像又有點上頭,昏昏沉沉的。
“倒也沒什麼不行。”他擡手揉上隱隱跳痛的太陽穴,“但我這個人很難出節目效果。”
“那可不一定。你答應了,剩下就交給我。”竇晟神祕一笑,“先說好,不許真生氣。”
謝瀾瞟着他,心中隱隱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四個人前後錯落着走過主席臺和前操場,從教學樓東邊拐過去,前面不遠就是宿舍樓。
謝瀾走着走着又問,“怎麼定義硬核高中生活?”
竇晟沒回,謝瀾繼續往前走着,“你是說學業壓力,還是說……”
話未說完,他的胳膊忽然被竇晟拽住,竇晟涼涼道:“比如說你眼前這個人,就足以定義硬核。”
謝瀾聞言茫然地擡起頭,渾身一僵。
不遠處,戴佑和王苟僵在那個傳說中能翻進宿舍的窗口旁,胡秀傑就在他們身邊,臉龐在月色的映照下,神情令人永世難忘。
她一字一句攜着冷氣從牙縫裏擠出來,“本學期第一次突擊夜不歸宿,查到的竟然是你們四個。”
“是我班的。”胡秀傑說。
宿管的手僵在風中。
胡秀傑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
“都給我貼牆站好了!!!”
謝瀾被這一嗓子吼懵,一時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只能下意識模仿竇晟,一起靠着宿舍樓粗糙的牆體,肩背與牆面完全貼合,像被摁在烤盤上的小餅乾。
戴佑明顯很少遇到這陣仗,王苟更不用說,已經開始哆嗦醞釀着想哭。唯有竇晟,淡定依舊,甚至還輕聲打了個哈欠。
“學委。”胡秀傑黑臉道:“你先說說吧,幹什麼去了?”
戴佑低聲道歉,“對不起老師,我們去喫宵夜,回來晚了。”
“喫宵夜?”胡秀傑下意識嗅了嗅,“外邊燒烤攤?喝酒沒?”
謝瀾內心大爲震撼——胡秀傑猜學生也猜的太準了。
竇晟在一旁幽幽替他答道:“老師你聞聞呢。”
“我是狗嗎?!”胡秀傑當場暴怒,嗓門拔高八個度,“不用問我都知道是你攛掇的!除了他們三個還有誰一起去吃了?有沒有女生?”
竇晟嘆氣,“還有於扉,車子明,這我不用說您也得知道。別人就沒了。”
謝瀾在一旁,虛心學習竇晟的說話技巧。
竇晟和胡秀傑打交道確實很熟練,該回避的都回避得很巧妙,有些事很坦誠,有些又從容撒謊,比如劉一璇這事上他就果斷撒了謊,估計是捅到女生身上性質不一樣。
胡秀傑瞪了竇晟好一會,眼刀狠狠地從他臉上剜過,轉向謝瀾。
謝瀾呼吸一窒,立刻眼觀鼻鼻觀心。
“喝酒了沒?”胡秀傑冷聲問。
謝瀾沉默一會,小聲說,“老師你聞聞呢。”
胡秀傑:“……”
竇晟哎喲一聲,樂的站都站不住,扶着腰從牆邊下來,又被胡秀傑一巴掌推回去,一通連環掌,全都扇在肩和胳膊上。
“唉,唉。”竇晟邊樂邊讓她打,“老師你打我幹什麼,你打他,他氣你。”
胡秀傑訓斥道:“全都是讓你給帶壞的!好好的一個謝瀾,剛來的時候多乖?讓你給帶成什麼樣子?!”
竇晟無奈爭辯,“現在不也挺乖的麼,唉好了,好了老師我錯了……”
竇晟平白捱了通毒打,等胡秀傑消停了,他才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是喝了一點點,一共加起來沒一杯,我們六個男生分,人均就一口吧。我稍微多點,兩口。”
胡秀傑怒目瞪着他。
“老師別喫我。”竇晟飛快豎起兩隻手,“我們就是慶祝一下,謝瀾數學考全市第一,但學習壓力有點大,今天理綜考完心情不是很好,我們就想讓他放鬆放鬆。”
胡秀傑臉色稍霽,看着謝瀾,“壓力大了?”
謝瀾只得點頭。
“哎。”胡秀傑伸手過來,摸着他的頭髮說,“老師知道你壓力大,但老馬應該都跟你說了,你這個數學,競賽好好發揮,想上什麼學校都能行。考試的目的不是爲了讓學生焦慮,只是換一種方式去訓練,國內學生十年寒窗,說白了都是在爲那最後一戰做準備。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