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在起飛後沒多久就放下小桌板睡着了,睡得黏黏糊糊,中途空乘發早飯都沒睜開眼。
他耳邊一直有飛機發動機的巨大轟鳴聲,夢境沉沉淪淪,有一度在半夢半醒中,竟然真的覺得身處回倫敦的飛機上。
謝瀾在睡夢裏一下子便不開心起來,下意識抱緊了枕在腦門底下的書包。
開始構思下次要怎麼從謝景明的魔爪裏逃出來。
直到飛機落地的巨大震動一下子把他吵醒,他猛地擡起頭,聽到四周一串手機提示音。
他呆了幾秒,猛地從夢境裏抽脫出來,伸手摸向兜裏手機。
信號恢復的一瞬,竇晟的一串消息就砸了進來,都是語音。
謝瀾匆匆塞上耳機,順着往下聽。
“我睡過了,對不起對不起,昨天半夜隔壁病房叫了好幾次急診,我和我媽對着失眠,三點多才睡着。”
“估計你已經起飛了,飛機上好好睡覺啊謝瀾小朋友。”
“我倆要開始喫早飯了,等會我媽還要肌肉注射,然後測一下血相,沒大問題就打算出院回家靜養了,不然別說肝,連血壓也穩不住……哦當然也不能這麼說,昨天大夫建議的時候大生化還沒出,確實不排除其他疾病來着。”
“昨天半夜我和我媽又聊了聊,然後……咳,我媽叫我,等會說啊,估計你到時候下飛機了。”
然後就是幾個小時的空白,直到四十分鐘前又一條。
竇晟的語氣這次很不好聽。
“謝瀾,什麼情況?小提琴放我屋裏幹什麼?還有肖姨的日記本你拿走了?你幾個意思?”
“我剛跟我媽交完底,我媽答應我陪你去考試了,你等着我啊。”
充滿威脅意味的語氣。
謝瀾愣了一下,周圍的人紛紛起身排隊下飛機,他坐在座位上茫然了好一會,發了語音過去。
“什麼意思?趙姨是什麼態度?”
消息發出去沒過幾秒竇晟就回了過來。
“我已經快到高鐵站了,晚上見面說。”
“我媽沒什麼態度,但你死定了,謝瀾同學。”
“?”
謝瀾發語音道:“什麼死定了?我怎麼了?”
他捏着手機,逮空插.進隊伍裏,跟着大部隊下飛機,穿過廊橋,走進寬敞的機場。
剛剛順着人羣走向到達大廳,竇晟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媽的,你他媽把小提琴放我牀頭什麼意思?你媽的日記也沒了,想幹什麼啊?去考試,考完不回來了?不告而別?看不出來啊少俠,平時一副拽天拽地的樣,到關鍵時刻開始演苦情戲是吧?我媽還沒給準信呢,你媽的你就要跑路了?”
聽取媽聲一片。
謝瀾一陣恍惚,不知是機場這個熟悉的地方帶來了時空交錯感,還是竇晟真的語速過快。
反正他久違地又有種跟不上竇晟說話的感覺。
他皺眉消化了許久,抓住生僻詞,“苦情戲是什麼?”
“你說這些有意思嗎?你要逃跑!”竇晟語氣裏壓抑着怒火,他從來沒對謝瀾火過,一邊咬牙切齒一邊又無奈地壓抑着脾氣,周圍都是嘈雜人聲,“我進站了,總之你等着吧!”
“逃跑?”他用很清白的語氣對上竇晟的氣急敗壞,“我逃什麼跑?我來考試啊,你不知道嗎?”
話音落,還沒等到竇晟回答,腦回路忽然跟剛那一大串裏的其他關鍵詞連上了。
謝瀾目瞪口呆,啞口無言,許久才瞟着周圍的路人壓低聲說,“我把我的小提琴留着陪你啊,我怕趙姨發大火,我不在家,你要一個人面對天崩……天崩海嘯?反正……哦那個,其實我把梧桐也放你屋了,它跑了嗎?”
電話另一頭一下子沒音了。
謝瀾嘆一口氣,嘆完又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首都也是藍天白雲,風比H市更和煦,他跟着大部隊去排出租車,“所以趙姨怎麼說?突然同意你來?”
“也不是突然吧,唉。”竇晟鬆了口氣,嘟囔道:“你先讓我緩緩,我一回家看到小提琴直接血壓飆升,人差點沒了,先讓我緩緩。”
“好。”謝瀾把沉重的書包往肩上拽了拽,又忍不住道:“但你應該動動腦子的,小提琴……嗯……如果我要回倫敦,不管還回不回來,都不可能把它留給你,我不能沒有它。”
竇晟:“……謝謝,有被安慰到。”
謝瀾耿直地跟着一起沉默,片刻後忽然聽到電話另一頭傳來一聲竇晟的低笑。
竇晟一笑,他也笑了,說不出爲什麼。明明還不知道趙姨的反應,可能是一下子聽到了男朋友的聲音,也可能是B市天氣真的很好,只要陽光充足,人總不會太難過。
謝瀾把手機揣進兜裏,耳機裏聽着竇晟那邊高鐵站的廣播聲,兩人都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出租車排到謝瀾,謝瀾上車道:“T大西北門。”
師傅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高材生啊,返校嗎?”
“不是,考試。”謝瀾有點不好意思,“我不是T大的學生。”
竇晟在耳機裏道:“西北門?你不去辦入住嗎?”
“來不及了。”謝瀾翻着手機裏何修發來的消息,“我直接去筆試,考完再辦入住,晚上何修要找我喫飯。”
“那正好一起。”竇晟說,“幫我跟學長說一聲,加我一個。你是在數理樓考試吧?”
謝瀾嗯了聲,“等你到這我都考完了,到時候把餐廳的位置發給你吧。”
“也行。”竇晟說。
車子已經跑起來了。
B市機場高速很美,周圍開着大片大片的小花,淺紫色的花瓣柔嫩地垂墜着,點點嫩黃的花蕊生機勃勃,車窗降下來,風一過一陣清香。
謝瀾低聲對着耳機裏的竇晟描述這種花,竇晟聽完笑道:“我知道,好像是叫二月蘭。我之前覺得這花名土土的,但可能因爲你是二月回國,現在聽到二月也不覺得土,還覺得……說不出來,反正就是心裏感覺不太一樣。”
謝瀾迎着風低低嗯了聲。
過了有幾分鐘,竇晟那邊安靜下來,估計是檢票進了車廂。
而後他才低聲道:“我媽昨天一直審我,她其實之前想過幾次,但又覺得不靠譜。昨天一下子撞到差點嚇死,一開始特別不高興,說我自私,不負責任,覺得你八成是不懂事被我帶跑偏了,反正就是一通責備我加自責,覺得對不起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