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域外世界觀測日誌 >第113章 一盒巧克力(中)
    或橙、或紅、或黃,甚至還摻雜了灰黑色的熊熊烈火包圍了修道院,噩夢一樣的黑煙旋轉着升上蔚藍色的天空,噼啪作響的火焰已經讓這裏成爲了高溫地獄。

    無盡的烈火焚燒的不是單純的房子,也是奧利芬的家,以及他的家人。

    奧利芬的喜悅被瞬間折斷,腦子裏近乎一片空白。而他看到,一些身着烈焰紅袍,臉上帶着骷髏圖紋面具的人從修道院慢條斯理的走出來,他們彷彿感受不到烈焰的灼燒,甚至烈火會輕柔的繞過他們。

    這些人圍繞着燃燒起來的修道院,狂熱的大聲讚頌:

    祕火之中,唯我永生。

    星辰融入炎海,一切歸於烈焰。

    黑煙,乃我主之吐息。

    熾熱,爲我主之慈悲。

    伊密克斯!

    伊密克斯!

    伊密克斯!

    原初之祕火讓世界恢復原本的虛無,迴歸永恆的寂靜!

    ……

    奧利芬從沒有聽說過這段禱詞,他也根本沒有留心聽。

    裝在油紙包裏的甜點散落出來,滾到一側的陰溝當中,奧利芬怒吼着抽出腰上的長劍,發了瘋一樣撲過去。

    但憑一個剛剛成爲侍從的年輕人,以及一把都沒有開刃的練習用劍,又有什麼用?

    等奧利芬再度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他的腹部被名爲灼熱射線的法術打穿,萬幸沒有打中致命的要害,所以纔在救援到來時保住一條命。

    給他治療的牧師告訴他,在修道院放火的人是一幫叫做‘原初祕火神教’的邪教徒,不久前提爾的牧師和聖武士剛剛掃平了一個他們在洛普文附近最大的據點,這次應該是報復性的襲擊。

    只是他們無法進攻位於內城的提爾教會,也無法保證攻擊巡邏的牧師和聖武士後能全身而退。

    所以位於乞丐之巢邊緣的修道院,就成了他們報復的最佳目標。

    一直是不管發生什麼事,總能平靜接受的奧利芬第一次陷入巨大的動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教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了回去。

    渾身裹着繃帶,奧利芬站在修道院門前,準確的說,是站在修道院的廢墟門前。

    大火早已被撲滅,可被大火燒掉的東西,再也不會回來。

    奧利芬似乎陷入了某種幻覺之中,就像過去的十年裏那樣,他推開大門,彷彿能看到負責照顧孩子們的米夏阿姨就拎着掃把朝他微笑。

    穿過已經化作廢墟的前廳,殘破的門輕輕一碰就會倒下去,奧利芬就跟沒看到一樣彷彿開了個‘空氣門’。

    前廳之後,是祈禱室,一位老牧師和兩個侍僧在這裏祈禱,研究提爾的教義,他們總是不厭其煩的解答奧利芬的所有問題。

    幾根燒焦的原木還戳在原地,黑灰在陰沉的天空映襯下,彷彿是某種富有膠質的‘黑泥’。

    奧利芬置若罔聞,他記憶中的修道院已經取代了現實。

    再往裏面走,就到了孩子們居住的地方,也是奧利芬的家。

    他走到緊靠着一面搖搖欲墜的牆壁附近,那裏是修道院最小的孩子的牀位,名字叫麗薩,也是大家的開心果,好像這世上就沒有會讓她感到傷心的事情,是一個極爲開朗的小姑娘。

    奧利芬就在這裏站着,可能過了幾分鐘,也可能過了幾個小時。

    又到了每年一度的颱風季節,天空中的烏雲轉變爲強烈的風和雨。

    原本堆積在奧利芬面前的灰燼被狂風吹開,露出下面一個清晰可見的人形痕跡……

    以提爾的聖武士爲目標奧利芬學過刑偵,應該說這也是提爾的牧師和聖武士所必須掌握的技能之一。

    他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這個人形痕跡的主人是在死後被焚屍的,因爲如果是活活被燒死或嗆死,痕跡不會保留的如此完整。

    本能的將眼前所見與理智聯繫到一起,奧利芬彷彿從幻想之中被突然驚醒。

    他似乎‘看得到’,那些原初祕火神教的邪教徒闖入修道院,老牧師和兩個侍僧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這羣人殺入孩子們的起居室,將午睡中的孩子一個個殺死,最後點燃一把火,將這一切化爲灰燼!

    他希望把腦中聯想到的可怕場面忘掉,可長久以來特意鍛煉出來的推理能力讓他無法說服自己,也讓他無法從現實逃避到幻覺當中。

    此時,豆子大的雨點嘩啦啦的落下,奧利芬痛苦的跪在那個人形的痕跡前。

    他很想放聲痛哭,但眼淚一滴都流不出來,苦痛壓在心底,他的哭喊之化作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哽咽。

    原來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真的無法流淚。

    提爾在上!這難道是您給予我的試煉嗎!如果是的話,那又爲什麼會牽連其他人!

    奧利芬緊握着脖子上代表提爾的聖徽,那是一柄戰錘頂端託舉着天平的圖案。兩端被磨圓的尖角因爲奧利芬過度用力而被刺入肉裏,鮮血混合着雨水滴入灰燼之中。

    奧利芬不斷的向提爾祈禱,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解釋,也希望提爾能給自己指引前進的方向。

    提爾從不以慈悲著稱,奧利芬上一次不過是走運,而這一次……

    正義之神,並沒有迴應祈禱。

    風雨裹挾着滾滾雷聲,無數遍在心底的祈禱無法得到任何迴應。奧利芬跪下的動作讓腹部的傷口崩裂,渾身溼透也讓血液從繃帶間滲出,化開一大片刺目的痕跡。

    冰冷的雨水和狂風漸漸奪走奧利芬的體力,肉體的傷痛和內心的悲哀更是讓他無法得到重新站起來的力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奧利芬慢慢睜開眼睛,因爲攥的太緊,聖徽被刺入肉裏,輕輕一動便傳來鑽心的疼痛。

    但奧利芬已經感受不到這種程度的疼痛了,或者說已經麻木了。

    但當他看向周圍的時候,發現這裏不是已經化作廢墟的修道院,而是另一個地方。

    腳下被青青綠草所覆蓋,一直蔓延出去,像一條最高檔的地毯,淡紫色的天空中無數星辰緩緩流轉而過。

    往更遠處看,四周全都是平滑如鏡的水面,這片綠地就像是水中的一片孤島。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的這種地方,但好像對他來說,也不算重要。

    奧利芬依舊攥着聖徽,木然的擡起腳步,猶如行屍走肉一樣,靠近了這片草地之中唯一也是最醒目的東西。

    一個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