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自家姑娘的屍體領回家後,柳如風和柳程顥一起沉默了很久。
若他們不曾相信什麼大師的話,將孩子送走,若他們早一點將姑娘們接回來,是不是就不會有這等的慘劇了?
沒有人知曉,現在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了。
“爹爹,給妹妹們換上漂亮衣服吧,讓她們清清白白,乾乾淨淨的走。”
楚宮瑤已爲兩女重新將眼睛安上,也收拾了她們的身子。
因爲二女此前一直被掩蓋在玉石獅子中,所以屍體依舊栩栩如生,看上去,像是睡着的美人似的。
只是,她們不會再睜開眼睛,不會再說一句:哥哥,你怎麼纔來啊。
柳家的喪事辦的很低調,但在這一日,還是有很多人來了。
吳玉林穿着一身白衣,徑直走到了靈堂,跪在了地上,默默的給自己心愛的姑娘燒紙錢。
他只希望,下輩子可以早點遇見心愛的姑娘,不讓她遭受那麼多的苦難。
蕭家唯一沒有牽扯假銅錢案件的蕭天賜也來了。
“蕭小公子?”
“我是替我爹爹和哥哥來的,柳叔,你我兩家也曾有交好之時,我來送送妹妹們。”
家庭的鉅變,還有此前二妮的死亡一事,讓魯東曾經最不着調的小公子,終於也成長了。
他進來的時候,恰巧和吳玉林打了個照面,二人都愣了一下,但最後還是一笑泯恩仇。
“抱歉,此前竟然還懷疑你殺了……”
“都過去了。”
蕭天賜爲其上了一炷香後便離開了。
而他離開之後,另一雙沉重的腳跨入了柳氏的大門。
“爹,我們——”
看見來人,柳程顥的牙齒忍不住打顫,他實在不想看到沈家人,可是來的是沈巍嵐,戰王爺的老師。
柳如風拍了拍自家兒子的手背,隨即迎了上去:“沈老,你不該來。”
沈巍嵐的腳步頓了一下,面色苦澀的要命。
他怎麼可能不知自己不該來,他的兒子害死了人家的一雙女兒,他怎麼能來柳氏給柳如風和柳程顥心裏添堵?
可是,他不得不來。
“柳族長,是我對不住你們柳家,我……”
“沈老莫要如此說,做錯事的人不是你,而是沈清風。抱歉,我們不想遷怒於人,但沈老,您還是請回吧,畢竟殺人兇手是你的兒子。”
“好,老朽知道不該來礙你們的眼,就讓我給令愛上一炷香吧。”
雖然柳氏父子的心裏不情不願的,但最後還是讓出了一道縫隙,讓老者可以上一炷香。
香點上了,沈老也就離開了。
拜訪的人不多,此刻也只是剩下了柳氏父子和吳玉林三人。
空空蕩蕩的屋子,令人心慌。
“玉林,你也回去吧,有你這份心,我的女兒會心安的。”
“玉林不走,程顥兄,柳伯父,到時候你們都不在了,就由我給她們掃墳,我會等你們回來的。”
一番話,讓柳氏父子潸然淚下。
楚宮瑤和韓厥在牆上偷偷的看着柳府裏面的情況,看見這一幕,也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別說,這吳玉林還真是重情義啊。
“王爺,我們還要進去麼?”
“不了,這幾天的時間留給他們自己吧。”
韓厥的眸子閃了閃,抱着小女人離開了柳氏的府邸。
還有三日,沈清風就要被問斬了,而有關假銅錢案的涉案人員,需要全部回到京城等待審問。
但小女人因爲要建立福利院,暫時不會離開魯東。
所以這三日,不僅是這些人自己的時間,也是他和小女人難得獨處的時間。
但在和楚宮瑤一同度過這幾日之前,韓厥還要再去看一看老師。
從木屋中救出來的孩子已經三歲了,很聰明,但卻對世界大部分的認知出現了很大的偏差。爲了不讓孩子長歪,小傢伙被帶到了沈巍嵐的身邊。
那日,老師看見孩子的第一面恍惚了一瞬間。這個小小的軟軟的傢伙,讓他想到了那個小炮彈。
“老師,學生必須要遵守律法,關於沈師弟的事,我很抱歉。”來到沈氏一族,此地早已不像剛來時那般生機勃勃,但卻有新的事物在慢慢的生長。
“厥兒,爲師不怪你,是你師弟自己咎由自取,和你有什麼關係,而且,對你師弟而言,或許死纔是解脫。”
話雖如此,但沈老的眼中全是悲傷,甚至已溼了眼眶。
那個三歲的孩子來到沈氏一族之後,雖然時間還短,但知道誰纔是他的親人,所以她親了親沈老的臉頰,輕聲哄着:“爺爺不要哭,你還有我,我會陪着爺爺的。”
童言稚語,卻最是能打動人。
爺孫二人抱在了一起,一起痛哭。
韓厥相信,沈老定能教好這小傢伙,而小傢伙也絕對不會讓沈巍嵐,讓所有人失望。
那孩子的眼睛中,有很多人喪失的東西——愛。
很快,三天的時光就到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也知曉這一天是個重要的日子,天空竟然飄起了大雨,無端讓人的心頭壓抑了幾分。
被推上斷頭臺的時候,沈清風的表情依舊很鎮定,他仰頭看着天,嘆了口氣。
他就要死了,但沒有人來相送,說起來,還真是可悲啊。
可下一刻,他卻在圍觀打的百姓中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面帶恨意的柳氏父子。
面色複雜的吳玉林!這傢伙雖然知道害死自己未婚妻的人是誰了,可因原本也是很尊敬沈公子的,內心很複雜,最後還是決定送其一程。
然後,他看到了自己的父親和女兒。
最後的最後,在劊子手的刀落下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個姑娘。
笑着和他吵鬧,還有漫天的陽光。
一顆頭顱滾落在了地面上,雨水和血水混合在了一起。
天轟隆隆的,仿若老天也在嘆息。
過去了,所有的一切都成爲了過去啊。
“走吧。”
人羣散去,一切都終將逝去。
唯有活着的人會一直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