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腳步，把繃帶纏回去，動作熟練彷彿做過千萬次。
然後他又拿起了掃帚，打掃這間過分大的神社。神社嘛，爲了給來參拜的人良好的印象，這裏每天都需要打掃，要有莊嚴的氣息。
殘酷的戰國時代不養閒人。
太宰身上的傷好很快，但依舊不能幹重活，並且這傢伙根本懶得幹活。瞳子爺爺只好隨便給他安排點事情，對外也好說這是新收的僕役。
如果是神社的話，供養強大的妖怪，飼養幾個小妖怪作爲手下，或者和妖怪簽下契約驅使它們，好像都是正常的事。
只要夠強大，能收服妖怪，就行。總的來說是一種合作關係，或者主僕關係。
但要是出賣自己的道德良心和靈魂軀體，乃至出賣其他人的靈魂和軀體，藉此換來妖怪的強大力量，就是一條邪惡的道路了。
咳，話說偏了，總之，這世界上妖怪那麼多，總有幾個好心的能幫上忙。
但太宰這樣的小半妖……看起來，稍微，有那麼一點點無用。沒有強大的妖力，只會喫喝睡，最多幫忙掃個地，不添麻煩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養着他純屬是做善事。
拿着掃把，太宰回憶了一下自己以前做過的工作，港口黑手黨，武裝偵探社，不說工作內容和工資如何，總歸是體面甚至說出去能震人一下的。
現在卻在神社做着最清閒的工作，清理清理地板上的灰塵，將臺階上的樹葉一片片掃除。
神社的僕役，聽起來倒是比普通的僕役高上一等。來參拜的村民礙於神社的威嚴，也沒有對村裏多出一隻半妖提出什麼異議。
神社在村民心中的威嚴遠比想象的大。
無人來擾他，他也懶得去捉弄那些無聊的人。
只是……
剛掃完，樹葉又掉下來了……
瞳子已經練了一早上的箭術了。
她對着樹上的靶子拉弓射箭，“篤”一聲響起，樹葉就會飄下來幾片。
太宰就一片片撿起來，弄成一堆。
他自己也閒得無聊。
他把掃帚扔一邊，在樹下踮起腳尖，尖尖的耳朵晃悠了兩下，樹梢縫隙裏漏出陽光，打在他有些褪色的棕發上，格外亮眼。
是相當時髦的漸變色。太宰稱他的頭髮是因爲營養不良導致的褪色，一邊說着一邊多吃了整整三碗魚湯拌飯。這讓瞳子爺爺恨不得給他塞一斤的芝麻喫下去，讓髮絲變得烏黑油亮。
他把紮在靶上的箭拔下來，慢悠悠走回去遞給瞳子。
這年頭的巫女所需要學習的東西非常多，翻譯古籍，傳承知識。光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妖怪就有的記，還有它們的弱點和驅除方式，都是必修的功課。
這些只是理論課。
還有實戰的修行。
瞳子主要的功課是神樂鈴，當然，傳統的和弓也不在話下。最重要的靈力自然也需要鍛鍊，可靈力的強大與否，更多是天生決定的。
也就是說，能否成爲強大的巫女，是上天決定的。
一支支裹挾着靈力的箭釘在靶子上，瞳子只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目前只能拉得動爲她量身定做的小弓。但巫女弓箭的威力並不在於箭本身，而是在於對靈力的把握和運用。
太宰一開始對這個世界還是充滿好奇的，這是人之常情，一個新奇的，充滿鬼怪神力的世界，第一次見總會產生想要探索的好奇心。
太宰確實是爲此興奮了幾天。
嗯，也就幾天而已。
馬上他就感到無聊了，充滿鬼怪神力的世界和充滿異能力的世界並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還是很無聊。
漸漸無聊的他甚至連僞裝都懶得僞裝了，裝四五歲的小孩子？那種惡作劇，堅持一天兩天就不錯了。
惡作劇這種東西都是一時興起，他纔沒心情一直演下去。
說到底，他又沒打算久居這個世界，只是等待書的力量恢復，短暫的休息點而已。
“太宰。”
“嗯？怎麼了，瞳子小姐。”
“你不怕箭上的靈氣嗎？”
“哦呀，已經釘在靶上的箭，上面還有靈力嗎？”太宰對靈力這種東西不太敏感，會被靈力打傷，但也不太厭惡，最多是流淌在身體裏的妖力對靈力有一點本能的排斥。
按這個世界的理論來說，他沒有天賦做法師巫女這樣的職業。
反正他也已經被划進半妖這個分類裏了，天生種族，改都沒法改。
瞳子看了他一會兒。
太宰變化很大。
幾天前撿到的時候，似乎還只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小半妖，但隨着相處，這個人性格里惡劣的那部分就顯現出來了。即使外貌沒變，也已經完全不像一個小孩子了，不用腦袋都能猜到這隻半妖身上必然有許多的祕密，各種各樣的謎團就像迷霧一樣籠罩着他。
撒謊的小半妖。
但瞳子就是莫名相信這個小半妖是個好人，或許這就是巫女的第六感吧。
“巫女可以將靈力附着在箭上，強大的巫女甚至能讓箭上的靈力數十年不減弱。尋常的弱小的妖怪，一旦碰到這些靈力就會被靈力所灼傷，怨念也會被靈力淨化。”瞳子像是有求必問的大姐姐一樣，回答着太宰的問題，“所以太宰不怕靈力，很奇怪。”
“誒——是嗎？”太宰很喜歡那種誇張的語氣，說不出是偏向小孩子的一驚一乍還是單純的一種戲劇化的表演。
他大概知道這個原因。書的力量是附着在他靈魂上的，而靈魂會影響身體，再加上他自己本身就擁有的人間失格的力量，幼小的軀體實在是承受了太多。靈力這種純魔法攻擊，對他起不了太大的效果也很正常。
嗯，效果不大，只被打飛而沒有灰飛煙滅。
“瞳子小姐很厲害呢。”太宰忽然又跳到其他的問題上去，“每天都在修行鍛鍊，要我肯定沒辦法堅持的，實在是太枯燥啦——瞳子小姐不想出去玩嗎？”
“也沒有很枯燥，傍晚可以休息。”瞳子的生活作息十分規律，白天鍛鍊體魄和學習知識，晚上則冥想鍛鍊精神，中間，也就是傍晚時分，有那麼一點時間可以休息玩耍。
村子不大，所有人幾乎都是認識的。太宰治以前生活現代，現代的人情關係要淡泊許多。但這裏不一樣，他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裏，不說鄰里關係如何親密，瞭解總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