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楠的迴應很淡定，她笑了笑，笑容淺淡中彷彿籠罩着一層薄霧。
看不分明眼裏的情緒。
“是啊，我不能想不開，我的親人不該承受因爲我丈夫而失去我，不管我有多愛他，我都要活着。”
她的嗓音帶着幾分低啞，隨風而散。
可是每個字都落到了他的心上。
他長舒了一口氣，卻覺得悵然若失。
那種被細線勒緊心臟的痛楚傳來，卻不及眼前這個女人溫和的笑意來的更加決絕。
他眸子裏滿是心疼和複雜，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第三次，他對自己覺得無能爲力。
第一次是他出生，無法選擇自己的家庭。
第二次是地震來臨，天災擋不住，他從山頂墜落的時候，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他的蘇楠可怎麼辦啊？
第三次，就是現在。
海浪潮起，掩蓋了他所有的心聲。
沒人聽得見他胸腔的轟鳴和掙扎。
他很想哭，埋怨命運的不公，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泄露一絲一毫的不安。
他是立傑夫。
不是商謙。
他很想安慰她，作爲旁觀者。
可是他現在根本做不到。
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嗓子裏像是灼燒一般，痛苦的讓他整個人緊繃的抽搐。
好在，蘇楠沉浸在自己的絕望當中，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
過了好一會兒。
蘇楠的手機響了。
是蘇祁給她打來視頻電話。
蘇楠想也沒想接起來。
“媽咪，人家醒來沒有見到你，人家好想你哦......”
說說小朋友軟糯糯的看着鏡頭裏的蘇楠，嘟着小嘴巴巴的撒嬌。
一旁的蘇祁無奈的給她擺正手機：
“來，說說大寶貝不肯喝牛奶，她說除非你哄她。”
蘇楠心裏一軟，臉上浮現出跟剛纔完全不一樣的笑容。
溫和裏，透露着溫度。
那種笑容，像是對餘生的安慰有了契機。
她笑了笑：“寶貝要乖哦，喝了奶奶才能長高高，才能打怪獸呢。”
說說小朋友乖巧的擡着下巴，大眼睛閃着機靈的神色：
“媽咪，你是不是跟爹地約會呢？”
蘇楠頓了頓，笑容一僵，隨後將手機移了一個位置：
“這位是立傑夫叔叔，不是爹地！”
說說小朋友看到了立傑夫，興奮的雙眼冒着光：
“是爹地哦，變了身的爹地，不要騙小孩子哦，我等你們回來，白白......”
說說小朋友本着不能打擾爹地和媽咪約會的原則，不忍心的掛斷了手機。
激動的抱着蘇祁打滾：
“哦哦哦，三舅舅，我爹地回來了！”
被壓在身下當馬騎着的蘇祁：“......”
縱容也無奈。
蘇楠看着被掛斷的手機，還沒來得及解釋的話被迫嚥了下去。
她只能歉意的看着立傑夫：
“抱歉，我女兒只是太想爹地了，我會跟她解釋清楚的。”
立傑夫連一絲笑意都沒法勉強自己了。
他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在痛，痛的渾身發顫。
良久。
他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的諒解：
“沒關係的，我不介意。”
蘇楠感激地笑了笑，笑容裏是揮之不去的苦澀：
立傑夫的神色僵硬，破碎。
如果不是帶着口罩，掩飾着他的表情。
他現在早就被看出了不對勁。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突然鼓起勇氣，聲音淡淡的問道：
“蘇小姐考慮重新開始，與其在等一個沒有結果的人，不如找一個能攜手餘生的人，或許會好一些。”
他說完，就感覺到心臟絲絲的抽痛。
渾身的冰冷彷彿被海水裹挾着，上下翻涌。
他期待看到她的完美人生。
也遺憾陪伴她的不是自己。
但是隻要她能幸福，自己就算在世界的另一端，遙遙的祝福，他也是願意的。
可是當他去看她的時候。
看到她安靜的流下的眼淚，彷彿熱油一樣滴在了他的心上。
他再也沒辦法淡定了。
他驀地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麼的殘忍，在她的傷口上撒鹽，無視她的真心和感受。
這不是商謙能做出來的事情。
他呼吸都跟着粗重起來：
“對不起，蘇楠，我不是那個意思......”
能不能就當他沒說過。
他語無倫次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他差點就能脫口而出，他就是商謙，他沒死，他就在這裏，就在他的眼前......
可是下一秒。
她輕描淡寫的擦了擦眼淚，淡漠的站了起來。
她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就走，腳步聲清脆也沉重。
高跟鞋的聲音每一步都沉沉的落在他的心頭上，鈍鈍發疼，像是生生地扯開跟他的距離。
更像是石頭穿鑿着心臟，難受的說不出一句道歉的話。
他眉心緊蹙着，眼淚就不受控制的掉了出來，雙眼猩紅。
他痛恨的狠狠的捶打着自己的雙腿，恨他自己爲什麼不能追上去安慰她？
恨自己爲什麼要說出那些話，爲什麼要懷疑她，傷害她？
更恨自己的人生，已經慘淡的一眼看到底，卻無能爲力。
餐廳的主管看到他這一幕，臉色微變，沒敢上去。
但立即給盛世打去了電話。
他記得清楚，上面的十位貴賓，每一位都是最尊貴的客人。
很快。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面逐漸走近。
此時的立傑夫已經安靜下來。
他幾乎頹喪的擡不起頭來，像是失了魂一樣。
盛世嘆了口氣，開口叫他：
“立總，就算你不肯再跟我合作了，但我送你的這點好意你得收下吧，明明有機會站起來的，爲什麼非要爲難自己？
有權有勢的人，有幾個人跟你一樣有良心？
別人沒機會站到這裏，如果有，恐怕早就跟其他八個人一樣前赴後繼的撲上來了。”
立傑夫垂着頭，沉默着，但是他緊緊的攥着自己的拳頭，眸子幽暗深沉。
他不是個好人，他一直都知道。
盛世做的缺德事，他也都知道。
他本來不覺得盛世能成功，只是給了他一點錢而已。
這點錢被盛世記在心裏。
可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成功了。
如果是以前的商謙，他會毫不猶豫地加入，把這個項目利用到極致。
而且能在賺的盆滿鉢滿的狀態下，毫無負擔的脫身而出。
但是他早就不是以前的商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