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解釋是一切當以律法爲準,任何人都不得超脫律法;雖然幽州的貪官污吏確實該殺該死,但不經朝廷審訊、定罪,楊集就隨隨便便殺了,那他此舉就是犯法、就該接受律法的懲罰。如果朝廷在楊集這裏開了網開一面的先例,那麼律法以後又如何約束官員?百姓的安全又如何保障?
但是法理雖然沒有錯,可身在太原的軍民根本就接受不了。
如果楊集是燕榮、元弘嗣那種酷吏,朝廷無論怎麼懲處他,大家都能接受。但楊集不是啊。
他之所以在幽州大開殺戒,完全就是貪官污吏貪墨不法、賣國求榮、吃裏爬外;這種數典忘祖的玩意若是不殺,難道還讓他們繼續爲禍鄉里、裏通外國不成?而楊集這樣爲國爲民的好官,朝廷都要嚴懲,日後又有誰敢爲百姓出頭?然而無論軍民怎麼反對、怎麼吵嚷,也吵不醒那一小撮在晉陽宮裝睡的人。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那一小撮中的一小撮比他們更加鬱悶、更加惱火——這是因爲多數世家門閥出身的大臣在對待楊集的時候,早就默契的達成一致,只要有機會打壓楊集,他們絕對不放過、絕對會自然而然的抱成一團。遺憾的是楊集雖然囂張無比,可他根本就沒有任何政治污點,而且到了他這種高度之後,也不像其他人自污,所以無論大家怎麼挖掘,也挖不到楊集的黑點。
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可以弄死楊集的機會,誰曾想到他們尚未正式行動,御史臺那些硬逼敗事有餘的混蛋就先一步彈劾楊集了,雖然楊集的確丟了檢校兵部尚書侍郎、檢校左翊衛上將軍兩職;其武散官從從二品鎮軍大將軍降爲正三品的冠軍大將軍升、文散官從從二品右光祿大夫降爲正三品金紫光祿大夫。但卻遠遠補不齊楊集犯下的過錯。
要是換成他們來操作,楊集就算不死,他的尚書令、涼州牧、右翊衛上將軍也要丟失。然而現在,楊集已經被「重罰」一番,表示此事已經翻篇了,日後誰敢再提起,那性質就變成置疑皇帝、挑釁皇權,認爲皇帝處事不公、賞罰不明。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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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太原軍民議論紛紛之時,二十多名彪悍的侍衛護衛着李子權的馬車在太原王氏府門前停下。
太原王氏雖然也是五姓七宗之一,但是太原王氏在大隋王朝相當弱勢:一是因爲北周的顯要人物王軌出於對北周前途的考慮,曾多次提醒周武帝說宇文贇品德低劣,不堪繼承皇位執掌朝政;他不但建議周武帝重新立嗣,而且多次要誅殺宇文贇的岳父楊堅,他在政治上殺不成之後,把時爲順陽公主駙馬的楊瓚拉爲好友,此外又讓順陽公主與獨孤伽羅不斷製造矛盾,以此不斷離間楊氏兄弟的關係。
到了時機成熟之時,王軌又以楊堅必然給楊家帶來災禍爲由,慫恿比較怯懦的楊瓚殺掉楊堅。然而王軌想法雖好,可他卻犯了所託非人的錯,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賀若弼竟然是宇文贇的人,所以一切的一切都被宇文贇和楊堅獲悉。當楊堅接受禪讓稱帝后,雖然沒有責怪自己的弟弟,而且對他們夫婦很寬容,但卻異常不爽王家。
二是王家的王頍是楊諒謀主之一,王家在王頍的慫恿之下,出大力支持楊諒造反,由此又惹來了楊廣的厭惡。
儘管
如此,李家和王家依然是關係緊密,王氏家主王秉聽說李子權來訪,親自迎了出來,老遠便大笑闃拱手道:「貴客啊!李相國令鄙宅蓬蓽生輝。」沝
王秉年年近七旬,頭髮已然花白,半開的眼眸閃爍着歷經滄桑的光芒,一看就知非等閒之輩。而他身邊跟着一名年約四十的男子,此人皮膚白皙、目光清澈,留有短鬚,他身着儒袍,頭戴發冠,顯得頗爲文質儒雅,這是王秉的兒子王裕、李淵的妹婿,同時也是王家的繼承人選。
李子權上前幾大步,向王秉深施一禮:「事先沒有約好,心中忐忑,還望世兄原諒。」
古代貴族上門拜訪的時候有很多禁忌,一般都會派人事先送份拜貼,如果主人收下,那就可以在約定時間前來,這樣大家也方便。李子權是臨時來訪,所以才說「事先沒有約好,心中忐忑」
不過他來都來了,王家出於禮節也要隆重接待,而隆重接待的一種是規格高:比如開啓大門、族人全部出來迎接,然後請入正堂等等,但是這只是禮儀上的隆重接待,有些***、官方色彩。
第二種接待方式則是重視來訪的目的,既不用開大門、也不要全體族人出迎,而是一對一的將來客請入書房敘話。書房通常是男人修心養性、放置機密文件的地方,輕易不讓人進入,如果將客人請入書房。那就體現出雙方的的親密關係、主人對客人的重視程度。
王秉無疑是後者,他知道李子權作爲日裏萬機的宰相,肯定不是找他聊天敘舊那麼簡單。
三人進入書房坐下,一名侍女給他們上了茶,隨即退了下去,書房只剩下他們三人。沝
「多年不見,世兄還是如此健朗,可喜可賀!」李子權看了臉面紅光的王秉眼,笑着說道。
王秉與李子權祖輩相交,是五姓七宗家主之中年紀最大的一個,他才華橫溢,是遠勝王孝通的大儒,在士林之中擁有極高的名望。而且周隋過度時期,他還當了幾個月的隋朝門下省的納言(時稱侍中)、襄州總管;去職之後,還有上柱國的勳官、太原郡公的爵位。聞言呵呵一笑道:「年紀終究是大了,做什麼事都有些力不從心了……長弘,見過你李叔父。」
一句「叔父」、而不是「世叔」,王秉就在無形之間,把雙方關係拉近了一些。
「小侄長弘拜見叔父!」王裕起身行禮,禮節一絲不苟,乾淨利落。
李子權自也認識王裕,只是他跟着長輩前來書房入座的舉動,以及王秉鄭重其事的介紹,令李子權想到了一事。他微微欠了欠身,以示還禮;轉而又向王秉說道:「兄長,長弘英氣迫人、氣度不凡,顯非池中之物,王氏後繼有人啊!」說着,他又試探着問道:「聽兄長的意思,莫非打算傳位給賢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