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想着,他就也忍不住出口爲柳照影抱了一聲不平:“國舅爺,別對下人太苛刻了。”
苛刻?
他對下人苛刻?
孟眠春氣急而笑,本來內心裏頭還只有兩三分不滿,此時已是醞釀成了七八分,嗆聲說:
“怎麼?我怎麼對待下人還要你卓副指揮使教?”
柳照影不想看他們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拌嘴,便道:“卓大人,其實少爺私下對我們都很好,是你誤會了。”
誇他就能結束,柳照影很願意做。
這一句誇獎的話按理說該讓孟眠春聽了很順氣纔對,可他就是莫名高興不起來,他心裏莫名有一種柳照影和卓甘棠纔是一夥的感覺,他自己好像是個欺壓弱小的大惡人。
好在卓甘棠沒有像孟眠春那麼難搞,他說了兩句話就轉頭重新進了房間。
“少爺,你聽見了嗎?”
柳照影見孟眠春還在神遊,忍不住出聲提醒他。
“什麼?”
“卓大人說馬上就要走了,問你還想怎麼樣?”
這傢伙還真是不肯聽人好好說話啊。
“我想怎麼樣?我還沒問他想怎麼樣呢!”
孟眠春扭頭重重地哼了一聲:
“你跟我過來,端茶遞水拿藥,還有倒洗腳水!”他故意扯着嗓子,好像要給什麼人聽到一樣:“看小爺我今天不治治你這身無法無天的主子病。”
……
孟眠春覺得自己在柳照影面前越來越像紙老虎了,即便他這麼信誓旦旦地想要折磨一下她,可是依舊沒有成功。
阿拴急着要“哥哥”,其餘那些孩子們被柳照影照顧了這麼久也黏她黏得緊,孟眠春想在她面前耍主子威風,那也得先接受一遍謝平懋、老大夫、董八段、沙興等人鄙視的目光纔行。
稍做休整後,一行人終於啓程回了金陵城。
回到孟家,雙喜雙祿他們見了孟眠春差點就當場給哭出來。
“少爺,您也太胡來了!”
“少爺,你怎麼能以身犯險將自己置於這麼危險的境地?”
“少爺,您要是出事了我們可怎麼辦?”
孟眠春臉一黑:
“你們不是真的擔心我,而是擔心我出事後你們小命堪憂嗎?”
不小心說出了心裏話的雙喜立刻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
好不容易回到家,孟眠春也顧不得素衣教和管紅梅了,沐浴後就倒頭大睡,反正外頭的事還有謝平懋和卓甘棠頂着,他實在太累了。
等再次完全清醒,已經又是晚上了,孟眠春心滿意足地喫完了飯,就晃到了柳照影姐弟二人的住所來。
阿拴的燒基本已經退了,他和孟眠春一樣,休息足了一天,此時正紅着臉蛋依偎在柳照影懷裏由她喂着喝粥。
經歷了一番大難,他似乎比之前更黏糊了。
“等下我們問你幾個問題,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說。”
阿拴頓了頓,才忐忑地點點頭。
孟眠春對柳照影說:“倒是沒見過你這樣的兄長,很多人見弟弟遭逢大難而歸,定然當個寶貝一樣供起來,哪裏會捨得再讓他回憶那些可怕的事情。”
柳照影搖搖頭:“管紅梅逃了,素衣教也並沒有被剿滅,這次之後,他們必然會向你復仇,阿拴若能提供一些有意義的線索,這纔是對大家都負責。”
阿拴回憶起自己被抓走的那段經歷……
那時候柳照影跟着孟眠春離開金陵城去往安平鎮,他不想在孟家喫白飯,於是像之前那樣來往於順昌綢緞鋪做學徒,只是突然有一天他就被人在頭上套了麻袋綁走了。
他對這些人記憶很深刻,他們說話的口音,像極了當日柳家被滅門時的那夥兇徒。
說不害怕是假的,阿拴當時以爲自己死定了,可是朦朧中又聽見他們說着要把他帶去見一個人,但他們中有人反對,總之他們爲這事爭吵了好幾天,一直就讓他獨自縮在牆角,只給他些喫的不至於餓死。
當然,柳照影和孟眠春都知道,盜匪們嘴裏說的那個“他”就是陳正道了。
阿拴說的事和他們一開始的猜測有了些出入。
這夥盜匪也並不是那麼蠢笨不堪,他們冒着生命危險潛進金陵城來,如果沒有得到足夠的好處是絕不會離開的。
將阿拴交給陳正道,誰知道會不會落個兔死狗烹的下場,於是他們找了另一個孩子,由領頭大哥交給了陳正道。
他們還沾沾自喜地商量着等陳正道發現那是個假的之後會再加多少錢來要真的。
當然,後來這夥貪得無厭的盜匪很快付出了代價。
據阿拴說,是他們之中的大哥見過陳正道後的當晚,他們租賃的小院裏就來了兩個人,當時阿拴被鎖在裏屋綁在椅子上,所以並沒有親眼看見外面發生了什麼,但是在一陣長久的靜默過後他就聞到了血腥味。
跟着他聽到了兩個人的說話聲,一個是老頭,另一個是聲音低沉詭異的年輕人,後來門打開,卻是隻有一個穿着血衣的年輕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當時那人正舔着自己手上的血,對阿拴笑着說“原來還有一道飯後甜食啊”,那模樣,他至死都不會忘記。
那人就是偈人。
所以阿拴在湖底大牢門口見到偈人時會有那種極度驚恐的表情。
後來,阿拴就被嚇昏過去了,而偈人在連殺了六人之後想必面對再美味的心肝也喫不下去了,也可能是想到了他蛇潭裏的那些寶貝,便沒理會陳正道的要求,將阿拴擅自帶回了素衣教。
很明白的一件事,偈人是在和六人談話途中突然發病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大開殺戒,也正是如此,所以他和自己的同伴纔會發生爭吵。
“你說的當時那另一個老頭是誰?”
孟眠春追問。
阿拴仔細地想,最後還是歉疚地搖搖頭:“我沒有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