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也被雲初微這副丟了魂的樣子驚嚇到,急急忙忙喚來白檀,兩人一起把雲初微送回了房。
一場秋雨一場寒。
素來體質好的雲初微,終於在這個颳着涼風的深秋病倒了。
“快把毛巾浸了冷水擰乾送來。”
“大夫,快,快給夫人看看,怎麼燒了一天一夜還不見好”
“夫人這病,有些嚴重了,一時半會兒怕是沒法恢復。”
恍惚中,雲初微聽得耳邊有人說話,但她眼皮很沉重,怎麼都睜不開,鼻孔堵塞得無法呼吸,身上冷一陣熱一陣,彷彿置身冰火兩重天,讓她怎麼躺都覺得難受。
嗓子燒得很乾,她很想喝水,拼了命地喊周圍人給她送水,自認爲很大聲,實際上對於守在她周圍的小丫鬟來說,她根本就沒出過聲。
所以,並沒有人知道她的渴求。
這幾日一直在下連天雨,窗口透進來的風夾雜着冷意,即便蓋着厚厚的棉被,雲初微還是從骨子裏感覺到冷意。
渾身一個哆嗦,她勉強清醒過來,微弱地睜開眼,正對上一張風華絕代的臉。
“九爺”
雲初微很虛弱,眼睛一張一合,她覺得自己一定身處夢境,因爲九爺就坐在她旁側,微涼的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又覆了一張溼冷的毛巾上來。
沁涼的冷意,讓她渾身的燒熱褪去了幾分。
“九爺”她伸出虛弱無力的手,拼命抓住他的手腕,就怕一個眨眼,他就不見了。
“真沒骨氣”
頭頂上一道冷嗤,粉碎了雲初微所有的夢,她一個冷顫,徹底清醒過來。
坐在牀邊的人一身濃墨色錦袍,領口和袖口上繡着小朵小朵的血色曼珠沙華,妖嬈濃烈,詭譎張揚。
雲初微渾身都燒,嘴皮乾裂,幾乎發不出聲音來,只是一雙眼溼漉漉地看着他。
雖然沒說話,但那快速閃過的失望,還是讓赫連縉一絲不漏地捕捉到了。
“心很痛”
他似乎對撕扯別人的傷口很有興趣。
雲初微沒說話,別開眼。
如果可以,她願意一輩子用剛纔的夢境麻痹自己。
“駱舒玄走了。”赫連縉的聲音還在繼續,“已經入宮復了命,他可以毫無顧慮地幫你回西南找人了。”
雲初微眼皮動了動,還是不說話。
“至於能不能找到,還是個未知數。”他的話雲淡風輕,卻一字一句都像重錘,狠狠敲擊在她心坎上。
“所以,你真的一早就預測到了他會出事”
雖然很不相信這種怪誕的事,雲初微還是不得不抱着最後一絲希冀看向他。
“這只是個巧合。”赫連縉眸光微沉,“我早就說過,個人自有命數,他會在哪一年哪一天發生什麼意外,全都是一早就註定好的,旁人算不出來,也沒法幫他算。”
“我不信天命”雲初微啞着聲音,她能來到這個異世,就已經打破了前身原有的命數,若真有“天命”一說,原身死了就死了,她怎麼可能穿越過來代替她
雲初微眼眶有些熱,終究沒哭。
不管旁人說什麼,她始終堅持着一個信念九爺絕對不會拋下她。
他們還有很多事沒有一起做,她還有很多話沒告訴他,他一定捨不得就這麼死,一定躲在某個讓她找不到的地方了。
“你出去吧”
雲初微的聲音有些啞,沒見到屍體,他就沒死,她會一直等,不管多少個冬夏。
赫連縉沒再勸,雲初微的性子,他在前世就知道了。
只不過這一世的事情有些不同。
他清楚地記得上一世蘇晏在西南出事,蕭沐帶着他的戰袍和戰馬回來給雲初微報喪。
雲初微當機立斷要自己去西南找蘇晏,結果真的去了,一具屍體一具屍體地翻,翻到最後累暈過去,還是什麼也沒有。
實際上,蘇晏是被北燕的棲霞長公主碰巧救了,去北燕療養了將近半年,後面隨着北燕前往南涼的使者團回來的,只可惜,他不記得雲初微,也不記得自己的身份,沉默寡言,不善與人交談。
宮宴的時候,雲初微見到他跟在北燕的使者團身後進來,當場就失控,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奈何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北燕使節待在南涼的那段時日,雲初微用盡了辦法也沒能讓蘇晏記起來一絲,她眼淚哭幹,萬念俱灰,甚至有一段時間徹底失去了求生意志,很怕見到陽光,很怕有人跟她說話,整天把自己關在黑洞洞的屋子裏,把窗簾遮得嚴嚴實實的,再也不和外界往來。
蘇晏記起來的時候,雲初微精神已經不大好了。
大概是上天在磨練這對夫妻,數不清蘇晏用了多少個年頭才讓她恢復過來。
總之兩人真正在一起,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了。
而在這期間,自然免不了發生許許多多讓人心揪的事。
這兩個人上輩子想必就是來互相還債的。
至於這一世麼,既然有他赫連縉的重生,就斷然不會讓上一世的悲劇再重來一回。
畢竟在上一世,蘇晏可是助他反叛成功的主帥。
於私於公,蘇晏對他今後的人生都起到很大的作用。
赫連縉回到自己的院子,招手喚來白述,低聲問:“他今天可曾有好轉了”
白述遺憾地搖搖頭,“傷得很重,仍舊昏迷不醒,林太醫正在全力以赴,屬下來之前,見到他們把他全身都裹了白紗,但還是止不住那渾身的血。”
赫連縉撐着額頭,“繼續去盯着吧,一有情況就回來彙報給我。”
“屬下遵命。”
雲初微睡得渾渾噩噩,一會兒感覺到有人用冷毛巾給她擦着額頭上的熱汗,一會兒又覺得有人在她牀榻前說話。
至於說的什麼,她聽不太清楚。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就是不願意醒過來,不願意去面對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