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美玉倒是一臉的高興。
半晌,孫老爺開了口指了指漫不經心的宋絮:“你也去學堂那邊吧,我找人給劉院判說個情,讓你過去做書童,實在不行給你個灑掃的差事每月一兩銀子也算是能養活自己。蓮兒平日裏也在學堂裏跟着琴師學琴,有什麼可以讓蓮兒幫你一把。”
這話說的是高高在上,就跟施捨了多大的福報似的。
宋蓮怔了怔,像是現在才注意到宋絮,她蹙了蹙眉:“她去學堂做書童?劉院判要求可是很高的,她怕是自己名字都寫不好吧?”
十歲那年失蹤到現在,那麼多年離鄉背井的就算有人救了,宋蓮也不信人家會花錢讓一個女娃讀書認字。
說到底宋絮還是那個目不識丁的村姑。
學堂裏都是鎮上有錢有名望的子弟,宋絮要是去了,宋蓮還得照顧她。
讓人知道自己有個克親又剋夫還什麼都不會的姐姐,她的臉往哪裏擱?
前廳裏的下人都不由得笑出聲。
宋秋生覺得自己老臉都要掛不住了,這幾年宋蓮雖然是個姑娘,但是也給他長了臉,他日日都想着宋蓮到時候嫁入富貴人家做夫人,他跟着喫香的喝辣的,多愜意,到時候有錢了還能納妾給他生個兒子,可現在……
朱美玉嫌棄的掃了宋絮一眼,忍不住向宋蓮道:“你姐姐命不好,在村子裏待不下去,只能到鎮子上來謀生,去學堂那邊學子多,福報大壓得住她的命,不然去哪裏都是禍害人。”
宋絮輕蔑的勾了勾嘴角,仍舊是漫不經心的垂眼看着自己的繡鞋,完全不在乎他們的話。
見狀,宋秋生當下就想發火,可宋絮像是站久了累了似的,隨手把一側的椅子拉了過來坐下,一雙長腿伸着時不時晃了晃,這坐姿簡直是不把在場的人放在眼裏。
“宋絮!”
宋秋生氣的怒吼了聲。
像是這會兒才聽到聲音,宋絮悠悠的擡頭,聲音冷淡又涼薄:“怎麼了?”
“你……”
宋秋生只覺得像是打在一團棉花上,那股子氣怎麼都撒不出來。
忽而,宋秋生像是想到什麼,趕緊道:“她雖然沒讀過書也不認得幾個字,但是我記得劉院判就喜歡有本事的人,也不論男女。當初蓮兒琵琶彈得好,劉院判一聽就覺得她有天資,這不也就破例收她進了學堂,我記得當年宋絮還在村裏的時候,幾歲的時候也學過琵琶,就是跟着何秀才學的,前段時間宋絮回村裏,何秀才不還去看宋絮了?”
衆人看向宋絮。
特別是宋蓮,滿臉的鄙夷和不信任,就她這麼個村姑還學琵琶?
笑話吧?
“何秀才?”宋絮像是認真的想了想,忽而反應過來,“哦,他自從被我摁進水池子裏差點淹死,這之後他就躲着我了。”
衆人怔了怔,心思各異。
宋絮靠在椅背上,精緻的眉眼揚起了一個戲謔的弧度,臉上那桀驁不馴裏還夾雜着陰狠,孫牧嶼看的皺了皺眉,怎麼會有這樣的小姑娘,這麼狂,這麼傲,她到底有什麼資本?
宋絮不耐煩的起身,懶懶的整理了一下衣服,漂亮的鳳眼底下藏着幾分壞:“爹,我記得你去算命了,能活到九十,我氣不死你的。”
說完,宋絮朝孫家的人福了福身子,轉身出去了。
宋秋生那張臉都要綠了,孫老爺伸手捏了捏眉心才道:“這麼多年不回來她什麼性子你也不知道,得了,你也彆氣了,我找人去問問劉院判那邊,這兩日先讓她住下,劉院判那邊不同意的話,再想別的去除,別影響了蓮兒纔好。”
“是,老爺。”
宋秋生和朱美玉齊齊應了聲。
宋蓮留下來陪孫家人喫飯,朱美玉在邊上佈菜,宋秋生氣鼓鼓的去找宋絮,可宋絮直接當着他的面兒咚的把門關上了。
“你,宋絮!”
宋秋生指着那一扇門,手指都在抖。
*
屋子裏,宋絮簡單的收拾了一下,雖然仍舊是很簡陋,可好歹能住得下人了。
可她向來有潔癖,還是覺得髒,宋絮拿出手銃,在兩個柱子間各自射了一槍,一道堅韌的繩子連了起來,宋絮腳尖一點躍了上去坐着,就像是盪鞦韆似的。
宋絮將手腕上的袖子掀開,小黑蛇嘶嘶了幾聲,她側頭便看到後窗開了,一個黑衣人翻窗進來了,無聲無息的,那人的皮膚就像是雪一樣,宋絮壞心的常常想給他那張白嫩的臉來幾刀。
“小黑說,聞到那一批人的氣味了,估計是從汴京那邊來找你的,你自己悠着點兒。”
宋絮晃着着腿,想起紅葉書肆看到的蕭湛清,有些腦殼疼。
很小的時候,宋絮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最明顯的就是她過目不忘,什麼東西只要一遍她就能記住。
五年前,她被朱美玉賣了要當童養媳,趁着晚上他們睡着了,她揣着銀子就溜了。
誰知道失足落進了河裏,再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被帶進了無極樓。
那個連朝廷都畏懼的江湖一大勢力的據點。
宋絮也不記得自己在無極樓受了多少苦和多少訓練被迫做了多少事,她只知道在去年的時候她血洗了整個無極樓,自己手裏沾了多少人命怕是這輩子都數不清,而且她還親手捅了自己師傅一刀逃了。
跟着她逃的還有一個醫術高超神醫,就是眼前的黑衣人玉弦塵。
她和玉弦塵也算得上是出生入死了,交情很深。
“我纔不怕,離開了無極樓,知道我身份的人都死了,藏書閣也被你一把火燒了,根本沒有我的資料,他們就算抓到我,也沒有用。”
玉弦塵完全不着急,隨意在宋絮的木板牀坐下。
“你當心一點,別到時候還要我去救你,我傷還沒好。”宋絮從兜裏翻出一個藥瓶倒出藥丸張嘴就吞了,動作利落又幹脆,還帶幾分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