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見大門敞開,便偷偷跑進去,過不了一會兒又出來,向其他人興致勃勃地報告裏面的戰況。
只能說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市井小民平日裏最喜歡的娛樂活動,怕便是看各種雞飛狗跳的熱鬧。
那現場播報員頗盡責,來來回回好幾趟。
“找到姦夫啦!”
“打起來啦!”
“那女的也被打啦!”
“兩人都被捆起來啦!”
讓聽得人頗感爽快。
宋絮聽到這裏,覺得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笑着搖搖頭。
一旁蕭湛清道:“看夠了?”
“夠了。他們從此之後,該是不會有安生日子了。”宋絮頑皮地笑起來,“這樣,我就放心了。”
蕭湛清倒不在意這些人的下場如何,他見宋絮終於露出了自馮玉兒出事以來,第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他心裏也是一鬆。
垂在身側的手不知怎麼,有點想揉揉麪前姑娘那毛茸茸的腦袋。
但蕭湛清自控力驚人,他的手指抽動兩下,硬生生地把那股衝動給忍了下來。
宋絮往前走了幾步,見蕭湛清還沒跟上來,不由奇怪。
“怎麼了?”
“沒什麼。”蕭湛清垂眸,快走兩步趕上宋絮。
宋絮奇怪地盯着他。
“咳,你頭花歪了。”蕭湛清摸摸鼻子。
“是嗎,哪裏?”宋絮反手往腦後夠。
“左邊。”
……
“再往右移點。”
……
“過了,往左。”
“嘖。”宋絮不耐,轉個身後腦勺對着他,“煩死了,東家幫我弄吧。”
蕭湛清一頓,隨即非常從善如流地將那朵並不歪的頭花,移到更錯的位置。
“好了。”他順勢揉了一把朝思暮想很久了的頭髮。
這動作做的太自然,順滑到宋絮完全沒有意識到她剛剛被蕭湛清摸了頭。
見面前的少女還在那裏試探頭花的位置,蕭湛清微微一笑。
“好了,回去吧。”
“哦……嗯。”宋絮納悶地撓撓腦袋,跟上蕭湛清的步伐。
兩人一起回了書肆。
……
馮玉兒還在二樓躺着,宋絮見她,看起來情緒還不錯。
“現在感覺如何?”宋絮問她。
馮玉兒笑着說她好多了。
宋絮見馮玉兒還能露出笑容,心裏也高興,她叮囑道:“你這些日子好好歇息,不要思慮過重,妨礙傷口復元。”
馮玉兒感激地點點頭:“我知道,你對我說的話,我已經好好地想過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犯錯的並不是我,憑什麼我要爲此付出性命?我就算此生再不嫁人,去尼姑庵過一輩子,也比我在這裏結束掉自己生命要好的多。”
宋絮道:“聽見你這話,我纔算是真的放心了。”
“多虧你,在我鑽牛角尖的時候勸住了我,宋絮,你是救了我兩次性命的大恩人。”
“這無妨,不過舉手之勞罷了,你不要放在心上。現在你需要考慮的,是以後怎麼辦?”
宋絮明白她的擔憂。
馮玉兒確實是從頭到腳的受害者,但在世人眼裏,失了貞潔的女子,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那就是一個骯髒的集合物,人人都可以往上啐一口唾沫,罵一句噁心。
馮玉兒好不容易從她自己的防線上掙扎出來,怕是無法再承受一次積毀銷骨的打擊了。
宋絮想了想,拿來紙筆,筆走龍蛇,寫了一封簡短的信。
她把這信交給馮玉兒:“等你傷好了,便去信封上的地址,找裏頭的人,只要說是宋絮的朋友,那人必會熱情接待你。我那個朋友,帶到上頗有些本事,你若是想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改名換姓過安穩日子,拜託她一句便是,保證給你辦的妥當,再也尋不着過去的一點影子。”
馮玉兒顫抖着手接過這封信,彷彿它有千斤重。
她看看信,又望着宋絮真摯溫和的眼神,心裏熱流涌動。
真好。
還有這麼一個朋友在身邊。
真好。
她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抽噎道:“這信還你,我哪兒都不去。”
宋絮眼神無奈:“別鬧,你呆在這還能做什麼。”
馮玉兒哭道:“我只知道人不能忘恩負義,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是我們在學堂就已經學過百遍的道理。你對我有如此大恩,我若是現在不報,以後若隱姓埋名,過自己的小日子,便再沒有機會了!”
“我覺得你那樣便很好。”
“不好。”馮玉兒眼淚汪汪,“我想留在你身邊,做你的婢女,照顧你,伺候你,保護你,若不如此,我心難安!”
“不行。”宋絮當即拒絕。“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沒必要爲了報恩,而一輩子綁在我身上。我不需要。”
見宋絮一口拒絕,馮玉兒也不多說,掛着兩行清淚,撲通跪下來,給宋絮磕了一個響頭。
“你這是做什麼!”宋絮又驚又氣。
“我求求你,讓我呆在你身邊吧。”
“你先起來。”
“……”
馮玉兒不敢跟宋絮對着幹,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但她還是用一雙渴望的紅眼睛望着宋絮。
彷彿只要她一拒絕,她就又有淚崩的預兆。
宋絮心裏大嘆一口氣。
馮玉兒這人,但有時候頗認死理,自己認定的事,便會一撞南牆不回頭。
如今自己身爲這“南牆”,宋絮表示很無奈。
“……我知道了,你先在這裏養傷,等你傷好了,我們再商量不遲。”宋絮安撫她道。
馮玉兒也知道不能太咄咄逼人,特別是在宋絮面前,她乖巧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將手上的那封信還給宋絮:“這封信,我不能要。”
宋絮見她這麼堅決,倒也沒有再堅持,把信接了過來。
馮玉兒捏着信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