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旅程，變得像是修煉，時間的流動抽象到無法理解，周銘終於懂得慢速世界的人，所看到的世界了。
太陽和月亮，像梭子般在天空快速穿梭，眼前的山丘與遠方的樹林不斷快速變換，如無數張相近卻又不同的水彩畫，在一秒內接連播放，一秒裏有千萬幀相近的畫面。
天空沒了白天黑夜，變成了固定的灰濛濛的色彩，蒼穹的背景有淡淡的漩渦星輪，星辰不再消失，卻也不再耀眼。
他早該想到，這個世界就像黑白兩色的陀螺，轉起來就會變成灰色，快速交替的光暗，最後也會融合成一種穩定的色彩。
在這種難以言喻的奇妙境界，王思言很快醒來，於是世界又恢復正常，兩人開始產生一種默契，能像以前一樣繼續相伴而行。
在慢速世界中，王思言觸底了，她發現阿斯加德對人體的放慢有着極限，而她的時速魔術，在不斷成倍指數疊加後，可以抵消這個極限，至於那沉重的代價，則在千百年中，輕鬆地支付。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來到了一片大霧前。
這大霧是一個平面，仰頭看，灰色的霧氣直入雲霄，上不見頂，左右橫向延伸，目力所及之處沒有邊界。
周銘和王思言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心中齊齊出現一個念頭：他們到終點了！
周銘胸膛中的心臟跳動得前所未有的快，他緩緩伸出手，觸碰眼前那翻卷如雲的霧氣，指尖感受到些微的阻力，但很順利地穿了過去。
緊接着周銘跨出腳步，緩緩走到了霧門的另一邊，在穿過霧門的瞬間，周銘的腦海中閃過許多過去的事，就想到進入遺蹟之前的人生又再次複習了一遍，從很多年前拉到了最近。
但顯然這萬年以上的漫長旅行，影響依舊存在，周銘對這些清晰豐富的人生經歷，並沒有應有的實感，他只是記得而已。
至於身上的疲憊感，在穿越霧門的剎那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一切都已結束，他們已經離開了遺蹟。
“這裏就是阿斯加德的盡頭？”王思言緊隨其後穿過了霧門。
她表情一呆，隨後皺起眉頭，凌空擊出一拳，過快的速度掀起引爆，強烈的氣流吹得她秀髮飛揚。
“對咒術的運用經驗是貨真價實的，所以之前我們的旅行不是幻覺。”她喃喃自語道。
周銘有些震驚：“剛纔你用的是時速魔術？”
“嗯，我不是和你說過一定會學會的嗎？否則你以爲之後我怎麼繼續和你一起走的？其實原理很簡單，就是在時速魔術使用第一次的時間段內，再次使用時速魔術，將加速後的肢體和反應第二次加速，然後繼續疊加，在極短的時間裏連續多次使用時速魔術，就能達到這種效果了。”
“那代價呢？”
“之前說過了啊，手的代價用腳支付，剛纔我揮拳用了一秒，雙腳的速度就在那一秒裏減慢了幾千倍。”王思言理所當然道。
“之前沒有學會嘛，我在旅途中可是不斷鑽研着自己的咒術啊！哪怕只算體感時間的話，幾千年肯定是有了。”王思言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但依舊難掩內心的驕傲。
周銘聽完，瞬間頓悟。
他差點忘了，在這段旅途的後半程，王思言從未停止過使用時速魔術！
對其他咒術師而言，在阿斯加德使用咒術，意味着墜入慢速世界。
但對王思言而言，墜入慢速世界，恰好可以支付時速魔術那昂貴的代價，給她提供現實中根本不可能獲得的修煉環境！
若不是在阿斯加德，那她連第一次修煉都無法完成，興許她只是發動了一次三層疊加的時速魔術，現實中她全身的動作，以及整個大腦意識，就會放慢數年，甚至數十年！
所以說，如果沒有阿斯加德，王思言哪怕是天才中的天才，只要不是第一次就能將絕技修煉至圓滿，就只有慢到老死這一結局。
但在不會衰老病死的阿斯加德，她獲得了正常世界絕無可能獲取的修煉條件！
這一刻周銘終於明白，他可能是獨自進行了上萬年的苦旅，而王思言不僅完成了這趟苦旅，也完成了上千年的咒術修煉……某種意義上，她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可不可以理解成……時速魔術算是沒有代價了？”周銘儘可能用冷靜的語氣問道。
“嗯，在過來之前，我還沒什麼感覺，但現在我覺得……我可能很強。”王思言對周銘露出笑容。
“真是因禍得福，在外面根本不可能讓你練成，而且即便在外面能練，這麼多次頻繁使用咒術，你也早就因爲咒力侵蝕扭曲成怪異了，也只有阿斯加德這個咒力平和到極限的遺蹟，才能讓你這樣亂來。”周銘也展露笑顏。
“可惜，決定咒術師之間勝負的，永遠是咒力的等級。”王思言看向手中的童子切，望向周銘，不無遺憾道，“如果我有一把咒力等級更高的咒具，我應該會變得更強……我有信心比你更強哦。”
說完，她將童子切重新挪到屁股後，擡頭看向面前的殘垣斷壁。
“但看這陣仗，我們還遠遠沒到終點呢。”
他們的眼前，依舊是廢墟，但任誰看了都會明白，此地的廢墟與外界的廢墟截然不同，如果說外面的廢墟是因爲文明失落，在億萬年歲月中被大自然侵蝕所遺留，那眼前的這座廢墟，成因便是一場末日！
他們的腳下是破碎的石階，而在石階的兩側有無數凝固的骷髏，骷髏的胸肋縫隙裏填滿了類似混凝土，凝固火山岩一樣的物質。
無數骷髏的雙手，高舉着伸向天空，彷彿想要掙脫身下的地獄，然而他們的結局皆是斃命於此，成了亙古不變的雕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銘甚至能感覺到整片空間漂浮的，那極其濃重的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