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琬餵了大約有兩茶杯的分量,這才收回爪子。
通過望氣術,她發現秦夙的氣息在回緩,芍藥花神露起作用了。
但他還是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並沒有要甦醒的跡象。
是了,之前和尚也說過,他這不能甦醒是心病,情志之傷,非藥石能醫!
芍藥花神露能緩解他身上的傷,卻還是無法喚醒他。
江琬收回爪子站在牀頭猶豫了片刻,就低下頭顱用自己的小腦袋去頂秦夙的臉頰,同時口中發出輕輕的“喲喲”聲。
沒有別的辦法了,藥石無醫,只能靠秦夙自身的意志。
江琬不信他意志薄弱,相反,她認爲秦夙的精神世界應該是無比強大的。
就算是有情蠱搗鬼,但秦夙也不應該是會輕易放棄自身的那種人。
如果他真有那麼脆弱,他就不可能與情蠱對抗十幾年,並且在這種對抗中不斷強大自身,甚至是修煉到“絕世高手”的境界了。
他或許,缺的不是意志,而只是一點……指引的方向?
想到這裏,江琬又直起身,並踏動四肢小心往前走了幾步,來到秦夙頭頂邊。
她從系統空間中拿出自己的另一件寶物:望仙無憂燈。
這一盞能夠指引生魂方向的寶燈被她用小爪子捧着,輕輕放置在秦夙牀頭。
雖然沒有真氣點燃它,但寶物自有寶物的靈性,它只要存在就必定是有用的。
然後江琬又再次探出自己毛絨絨的小腦袋,將自己的眉心印在秦夙眉心。
人體眉心,又被稱之爲泥丸宮,乃是祖竅之所在,神魂之居所。
所以,眉心貼眉心,是比心與心相貼還要更爲親近的一種交流。
江琬期盼着自己的神魂能與秦夙的神魂相見。
就算不能直接交流也無妨,或許,他就能衝破阻礙,聽到那一聲指引呢。
他對她,會真的一點感應也沒有嗎?
江琬不信。
她說不出人類的語言,只能口中發出輕輕的“喲喲”聲。
心中卻是有一個聲音在低迴呼喚,這種呼喚是如此情切,甚至彷彿是能穿透靈魂的壁壘。
——阿夙,阿夙。
——你聽到我了嗎?你見到我了嗎?你當真一絲一毫也不想念我嗎?
——西京的夜色下,那每一次的追隨;菩提樹的冠蓋下,那一回,我點出拈花指,與你結緣;望河滔滔,地宮飄渺,奈何橋,彼岸花,生與死尚不能阻隔你我,一個情蠱就真的將你打敗了嗎?
——我不信,我等你。
——但是如果你當真情願沉睡,願走無情道,那我也絕不過多糾纏。
——君既無心我便休!
“喲喲……”江琬輕聲。
下一刻,沉淪在黑暗中的秦夙忽然彷彿感覺到一種莫大的恐懼。
這種恐懼直擊他的靈魂,不,甚至是穿透了他的靈魂。
令他那原本沉浸在無邊黑暗中,甚至是藉由黑暗以逃避痛苦經歷的心房忽然猛地一跳。
亦似朝陽衝破層雲,光明從黑暗的地平線下掙脫出來了!
混沌中的秦夙忽然睜開雙眼。
秋波橫斜,美目含情。
香肌透粉,玉骨冰清。
不知爲何,這幅景象倒像是無比熟悉,彷彿在夢中,他亦曾相思過無數年輪。
下意識地,他彷彿還能看到她像是在俏皮地笑,目光一動,整個人就鮮活了起來,狡黠又可愛。
秦夙不由得張口,喚了一聲:“你……”
話音未落,下一刻,他模糊的目光清晰了起來。
然後秦夙就見到,一隻雪白小狐探着腦袋,正湊得極近地從他額前蹭過。
先前的美人哪裏還有半點蹤影?眼下出現在他面前的,卻分明是一隻不到尺長的雪白小狐。
狐狸雖有一雙美人眼,神情亦頗具美態,然而小獸終究是小獸,並不是人。
方纔那令他怦然心動的人,就像是一個泡影,終究不曾存在。
秦夙又出聲說了一個字:“你……”
這一回,他的語氣是驚慌的,失望的,亦是驚奇的,迷茫的。
江琬卻十分驚喜,她用小狐蹲坐的姿勢擡起頭顱,矜持了片刻,發出一聲歡喜的“喲喲”聲。
然後下一刻,她又沒忍住地伸過脖頸,將自己毛絨絨的小腦袋蹭過秦夙臉頰。
柔軟的、馨香的軟毛拂過肌膚,本來還處在失望與迷茫中的秦夙陡然再度驚醒。
驚醒後,秦夙就做了一個下意識的偏頭動作。
他閃躲開江琬的碰觸,然後擡手撐在牀板上,想要起身。
可是他的手腕新傷纔剛癒合不久,手筋錯位使他力量全失,又怎麼可能撐得起他自己的重量?
這一撐,他的手腕立時就像是一段軟泥般,趴了下來。
秦夙沒控制住自己的身形,當下身軀向着側方一滾,就劈里啪啦摔倒在地。
砰!
結結實實地,他狼狽地掉下牀了。
秦夙悶哼一聲,霎時,他整個臉色就變了。
不止是因爲疼痛而變得蒼白,更要緊的是,他回過神後,臉上先是一陣恍然。
恍然什麼?
恍然:哦,原來我廢了。
是的,我廢了,我早該想起來的,我不該忘記。
緊接着,他神色一冷。
目光掃過牀上的小狐,這冰冷中則又添了幾分羞憤。
顯然此時的無力與狼狽令他十分難堪,哪怕此刻旁觀了他狼狽的只是一隻不能人言的小獸,他也露出了很難接受的表情。
再下一刻,他終於震驚出聲:“這是哪裏?”
是了,他終於反應過來了。
他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而因爲先前的昏迷,他完全弄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來這裏的。
江琬則從牀上躍下,看着這樣的秦夙,她真是既心疼又心酸,可心疼心酸之餘,不知怎麼,隱約又還增添了幾分好笑。
很明顯,眼下的秦夙確實是沒有自己現實記憶的。
如果是擁有現實記憶的秦夙,顯然不可能做出這樣的反應。
看來,他雖然是被江琬喚醒了,可明顯又並沒有完全被“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