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僻的小路上,牛妖少年都不用江琬多問,自己就說話不停。
他語無倫次,像是驚恐得只能用語言來發泄心中的慌亂。
“我們寨子又有人發瘋了,大家都被吃了,我也沒有活路……”
“天上、地下、山裏、城裏,全都是火毒,熱死了,渴死了,沒有活路了,誰都活不下來了,嗚嗚嗚……”
哭了片刻後,這個衣衫襤褸的牛妖少年卻並沒有哭出眼淚來。
他的眼眶是乾澀的,但他的眼珠子卻忽然一轉,目光落到了江琬手上。
江琬手上什麼也沒有,但江琬的手掌非常白皙細嫩,肌膚還泛着瑩潤的光澤,看起來水靈靈的,健康又豐盈。
牛妖少年忽然滾動了一下喉結,做出了一個咽口水的動作。
這一刻,江琬忽然覺得自己的手像是被什麼火辣辣的東西給舔舐過了一般,特別的刺心,難受。
當然,實際上她並沒有受到什麼攻擊,這個乾瘦又弱小的牛妖少年也攻擊不了她。
但江琬卻恍然明白了什麼。
這個看着瘋狂又可憐的牛妖少年,一邊懇求江琬不要喫他,可實際上,他卻想喫江琬!
江琬一時無言,心中卻翻江倒海般生起一股鬱憤。
“……”
這就是妖魔異界!
難怪都說妖魔喫人,他們確實喫人,他們連自己都喫!
而他們偏偏又都還擁有高等生物的思維,說着人類的語言,並且,他們還自稱自己爲“人”。
沒見江琬方纔落下來時,這牛妖少年稱呼她爲“大仙”麼?
對了,他剛剛說的話裏頭,還有一句是“我們寨子裏的人都發瘋了”,他說的是——我們寨子裏的人。
他覺得自己是人,大家都是人,可事實上,他們憑什麼自稱爲人?
瘋了,果然都瘋了!
江琬手掌一動,指尖一道劍氣便沒忍住射了出去。
嗤!
劍氣破空而過,在牛妖少年身邊的泥地上犁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當下打斷了牛妖少年語無倫次的哭訴。
牛妖少年打了個哆嗦,一時失聲了,只是仰着頭,張着嘴,驚恐地看着江琬。
他不知道,江琬其實本來是想殺他的,但臨到劍氣將要發出的時候,江琬的手指卻到底還是微微偏了偏。
一念之差,終究江琬沒下殺手。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畢竟這牛妖少年既然對她表露出垂涎之色,這就可以說得上是極大的惡意了。
但對方雖有惡意,卻無惡行。
至少,他暫時還沒有施展惡行的能力。
江琬能因爲內心對他惡意的揣度就直接給他判死刑嗎?
如果江琬這樣做了,那又跟這些喫人的妖魔有什麼區別呢?
就算人與妖魔勢不兩立,這個牛妖少年也只是妖魔中的平民,不是妖魔戰士,他沒有入侵人間。
江琬最終默默地在心中說了一句:罷了,如果你敢通過空間裂縫,則我必殺你無疑。
至於現在,且就算了吧。
歸根結底,這牛妖少年對現在的江琬來說太弱小了,人好像沒有必要非得對腳邊那隻舉起觸鬚的螻蟻下殺手。
江琬運轉望氣術,目光在全身上下都透着淡淡血氣的牛妖少年身上掃過,隨即擡頭望天。
漫天都是紅霞,這個世界就好像是被火燒雲給籠罩了一般,整個天地都散發出一股炎熱燥鬱的氣息。
而在江琬望氣術的視野中,則看到了漫天血氣流動,通通都向東天處,那一顆巨大的火球匯聚而去。
是的,是火球。
至於爲什麼要說火球,而不說太陽,則實在是因爲掛在天際的那顆球——球體上紅焰沸騰,火燒的形象太飽滿了,這就是一顆放大的巨型火球,並不似人們常見的太陽。
通過望氣術,江琬明確感覺到了,那火球下的空間似在不停扭曲,空間壁時隱時現!
或許,從這個世界通往人間的壁壘,就在那火球之下。
江琬立即便要轉身向東方火球所在之地追去,但就在腳步將要邁開之際,她心下忽然又是一動。
咦,不對。
那個牛妖少年……
江琬豁然轉頭,正好就對上牛妖少年猛然張大的一張血盆大口!
這口中,一條血河似的舌頭猛地伸長卷出,帶着濁浪一般的腥臭口水,對着江琬迎面擊來。
這哪裏還是個什麼螻蟻般的小妖?
這根本就是一頭將自己僞裝成螻蟻的兇物。
江琬恍然明白過來,這傢伙,演技太好了,僞裝術也過於絕妙,居然連她的望氣術都給騙過了!
心驚之餘,電光火石間,江琬目光一閃,咫尺天涯身法發動,牛妖捲來的巨舌就落了空。
他喉間發出憤怒的嗬嗬聲,口中像是嘟囔,又像是怒罵:“人間來的肉菜,居然身法了得,哼……你不必得意,既叫你牛爺我撞上了,便是分給我的好餐……呔!”
他居然知道江琬是從人間來的!
也是,這些妖魔既然每到固定日期就往人間衝,又怎麼會不知道人間的人是什麼樣?
江琬居然什麼僞裝都不做,只憑一個岫雲術就想將自己裝成妖魔異界的本土妖,這未免也太過天真了。
牛妖的長舌翻覆捲動,似匹練般不停向江琬擊來,江琬每一閃躲,這長舌擊打在空氣中,就必然要甩得空氣一陣爆響,彷彿連空間都要撕裂了般。
如果長舌落到地上,那更不得了,一甩就是一道深溝,直弄得地上土石四濺,轟隆聲聲。
這牛妖的攻擊力已經超過普通的窺神境後期了。
如果是佟劍鳴遇到他,只怕凶多吉少。
江琬有咫尺天涯這門神妙身法,雖功力有所不及,卻因爲身法的迅捷,反而天然佔據優勢。
她便不急不慌,只管一邊閃躲,一邊向着東方火球所在的位置而去。
當然,閃躲時她也有反擊。
流雲飛雪用起來,阻滯牛妖行動。
便見滿天飛雪在這片炎熱世界飄飄揚揚,一時間火紅的世界裏雪花飛舞,竟別有一番美感。
牛妖不覺受傷,卻是哈哈大笑:“咦,好生涼爽!人間來的肉菜,給你牛爺我送清涼了,好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