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鸞躬身道：“不敢欺瞞陛下。”
劉徹側首看向旁邊的衛青，衛青拱手道：“雲尚儀所言無誤，還有東方大人可以佐證，請陛下明鑑。”
劉徹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方纔重重一擊跟前的桌案，咬牙道：“劉端！”
大殿中一片寂靜，天子不開口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話。只聽劉徹騰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衛青，給朕抓住那些人，交給張湯！常海，叫田蚡來見朕！”
“諾。”
從宣室殿出來，雲鸞奉旨陪同衛青入後宮探望衛美人。正好迎面遇上兩名被宮女簇擁而來的美人，遠遠地見到衛青和雲鸞兩人，原本嬉笑的美人立刻收住了笑容只是好奇地看向兩人。知道是天子後宮，衛青和雲鸞自然退到了一邊退避。
等到一行人過去，雲鸞方纔道：“那兩位是前些日子南宮公主送來的美人。”
衛青點點頭並沒有再多問什麼。
衛美人不僅是個美麗的女子，也是個極其溫柔的女子。身爲平陽侯府的歌女，她自然有一把好嗓子。饒是雲鸞這樣的女子聽着她輕言慢語的婉約聲調也忍不住暗暗歎服，只是雲鸞總也忍不住想起，椒房殿裏陳皇后明豔動人卻或是氣急敗壞或是黯然神傷的容顏。
看了一眼坐在桌邊溫柔地問候着家人的衛美人，雲鸞又忍不住想，她懷着身孕在皇后的虎視眈眈下在宮中艱難求生的時候，陛下卻日日召幸美人，她又作何感想呢？
衛美人眉目微垂，眉宇間沒有半點身爲如今最受天子寵信的驕縱。有的只是淡淡的平和，還有那溫柔的眉宇間那一抹堅毅。
或許她並不會如果，比起皇后衛美人明顯更懂天子，也早早地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和這後宮的法則，並不會產生任何不切實際的奢望。
這位衛美人，也並不像她的外表那麼柔弱。
“有勞雲女官辛苦幾趟了。”跟弟弟說完了話，衛子夫看向雲鸞輕聲謝道。
雲鸞搖頭，“美人言重了，都是奴婢分內之事，如何敢說辛苦？”
衛美人嫣然一笑，“我聽阿青說了，前些日子阿青入山多時，是雲尚儀力求陛下派人入山尋他。如何能不謝？阿青難得來探我，我欲留他一道用膳，還望雲尚儀莫要嫌棄，一起用一些？”
雲鸞連忙道：“不敢，美人與衛侍中儘管敘舊便是，我在外間等着就是了。”
見雲鸞見此，衛美人只得讓宮女引雲鸞去外間用飯。
見雲鸞退了出去，衛美人單手撐着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弟弟，原本溫柔美麗的笑容倒似乎多了幾分戲謔。
“二姐。”衛青有些無奈，輕嘆了一聲。
“阿青。”衛美人笑道，“我瞧你對雲尚儀很是不同呀。難得這樣好看的美人兒，真不愧是太皇太后調教出來的，配得上我的阿青。”
“二姐！”衛青沉聲道，“休要胡說。”
衛美人把玩着手中一支花兒，輕聲道：“前日陛下還跟我說，雲尚儀與你很是相配呢，我正想找機會見見她，不想今天人就來了。”
衛青嘆了口氣，“陛下是不放心她。”雲鸞畢竟是太皇太后的人，天子即便如今還年輕，疑心不弱。
衛青不答，衛美人輕笑一聲，“你不覺得，她很像陳皇后和陽信長公主麼？”
衛青微微揚眉，眉宇間有幾分疑惑。
他確實沒有看出雲鸞哪兒像陳皇后或者陽信公主了。
衛美人搖搖頭，“長相暫且不說，咱們陛下呀…最煩的便是端莊大氣，眉目肅然的女子了。雲尚儀雖然年紀還小，那模樣…倒是比皇后娘娘還要沉穩十分。”
天子人生短短十來年，經歷過的女子太皇太后、慄姬、竇太主、陳皇后乃至於長姐陽信公主無一不是明豔動人，或才智出衆，或盛氣凌人，或嬌縱跋扈的樣子。
再往前看早年的呂后與戚夫人，太皇太后和慎夫人，如今的王太后與慄夫人，後宮之爭何等慘烈？只看如今天子後宮中受寵的女子是什麼模樣就明白了，天子不需要女人聰慧多才，不需要女人堅韌沉穩，甚至可以不需要女人絕色容顏。
椒房殿的陳皇后何嘗不是豔壓羣芳？
天子只需要女人柔弱，順從，無害。
“二姐，你……”衛青望着巧笑倩兮的衛美人，一時語塞。他想問，你在宮中過得好麼？
衛美人輕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阿青…咱們生而爲奴何曾有過自由自在的時候？我便是不入宮，過得幾年若不是被侯府主人家收爲姬妾也要被隨意匹配與人的。如今能侍奉陛下，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只要大哥和你，還有大姐三妹，兩個小弟都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這些日子，皇后可有爲難你？”衛青關心地問道。
衛美人搖頭道：“沒有。皇后娘娘…其實也是個可憐人。因爲我連累了阿青，二姐實在是……”
“二姐別說這話。”衛青道，“若不是二姐，我們一家如今依然還在平陽侯府。”
衛青知道別人是如何議論他，議論衛家的。但是他並不在意，因爲這本就是事實。無論是他還是兄長都是因爲二姐得到陛下的寵信才能脫離奴僕之身，進而官職加身的。
“只願我能早日爲陛下建功立業，也好讓二姐有些依靠。”衛青沉聲道。
衛美人輕笑兩聲，伸手捏了一把衛青清俊容顏，“呀，阿青是在心疼二姐麼？好呀，二姐等着阿青建功立業。”
衛青有些無奈，這個二姐私底下總喜歡當他是小孩子逗弄。年少時倒也罷了，如今他雖然尚未及冠卻也是個大人了。
“不過，阿青還是好好想想二姐方纔的話。你別嫌棄雲尚儀是宮女，咱們家出身低微不比雲尚儀高貴，雲尚儀是太皇太后身側有品級的女官，足以堪配了。”
衛青俊容掠過一抹暗紅，“我如何會有此意？只怕雲尚儀看不上我。”
“我弟弟這般俊俏，雲尚儀如何會看不中？”衛美人笑道。
衛青有些狼狽，“此事以後再談。”
衛美人輕哼一聲，“以後我只怕你來不及了，陛下身邊青年才俊何其多？還能指着你一個不成？”
“……”衛青黯然，二姐爲何不能如在外人面前那般柔弱嫺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