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敢去打擾他的回憶，現場就這樣一直保持着死寂。片刻之後，鬼王漸漸回過神來，衝絳朱道：“他……還好麼？”
“好，很好！”絳朱點了點頭，“幾天前，他還無意中提起過您。”
“哦？他……還提過我？”鬼王似乎有些觸動，一直古井無波的眼神，也有了一絲波瀾，隨即他低聲道，“他……怎麼說我的？”
“他說當年您一直對他很照顧，他的資質是四大親傳裏最低的，而你卻是最高的那一個。當年師祖教的東西他老人家如果不會，就會去請教你們幾位師伯。大師伯和二師伯那時候都有些傲氣，不怎麼待見師尊。唯獨您，卻一直不厭其煩給他解釋各種疑難。”
“是呀是呀！”一旁的丹青接話道，“所以自打您失蹤後，師尊一直都很想念您。哪怕後來……”
說到這，丹青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沒敢繼續往下說。
書聖擡頭看了她一眼，沉聲道：“後來怎麼了？”
“我……”
“不妨事，任何事你都可以說，我絕對不會怪罪你。”書聖似乎猜到對方要說什麼，但或許是真的過去了太久太久，以至於他似乎也快要放下了。
“後來……後來您老人家的名諱，成了文宗的一個禁忌……”說到這，丹青頓了頓，觀察着書聖的表情，當確認對方的確沒有動怒後，她才繼續說道，“其他人都不再提起您，甚至關於您的一切都找不到了。但師尊他老人家始終留着當年他贈予您的一副畫，上頭還有您的題字。”
“贈與我的畫……題字……”書聖反覆唸叨着這句話，最後試探着問道，“那畫上，是不是畫着我們兩個人，他在畫畫，我在寫字？”
“是的！”丹青點了點頭，她看到書聖此刻的眼波愈發激動，只是被他強行壓制着，片刻後就聽書聖又道：“那字，是不是‘書畫雙絕’？”
“沒錯，就是書畫雙絕！”丹青再次肯定道。
“呵呵，沒想到這傢伙一直保存着那幅畫。”書聖慨嘆一聲。
“師尊他說之所以保留着這幅畫，就是爲了不忘您當年對他的幫助之情。”丹青很是真誠道。
此刻，那些原本心懷畏懼的人，不知爲何都莫名被丹青的講述以及書聖的情緒所感染。按理說，當看到兩人的關係原來這樣親近，他們應該更加恐懼纔是，可最終卻都被這段難得的同門之誼所感動。
俗話說“教會徒弟餓死師父”，這世間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樣冷酷無情。
任何一個勢力，資源都不會是無限的。所以優質資源總是向那些最頂尖的人優先傾斜。所以師兄弟之間既是同門，卻也是對手。很多時候爲了變強，人們往往會變得冷漠，甚至還會不擇手段。能像書聖這樣毫無保留幫助師弟的現象，真是太難能可貴了。
真是沒想到，這個之前還讓他們無比畏懼、甚至看着毫無感情的人，曾經竟如此善良。
“師伯，”見書聖似乎已經有所觸動，一旁的絳朱試探性地問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您爲何會離開文宗？”
她刻意不去說“背叛”這樣的字眼，唯恐適得其反，讓原本已經緩和的氣氛再度變得凝重。事實上她原本感覺這個話題是真的有些敏感，但奈何女孩子內心的好奇心實在太重，所以最終還是沒能忍住。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畢竟這可是聞所未聞的祕聞啊！
“當年的事……當年的事……唔……”眼瞅着書聖一邊回憶一邊就準備和衆人唸叨，可突然就看他的神情開始變得痛苦起來，原本已經溫和的目光復又變得猙獰兇狠。而他身背後沉默了許久的大青兕這會兒也猛地直了身子，旋即用它那同樣可怕的目光凝視着在場的所有人。
“怎……怎麼回事……”衆人目瞪口呆，這怎麼說得好好的突然就要翻臉呢？
絳朱和丹青猜到回憶過去或許會讓書聖動怒，但如今這局面似乎又不象是普通的發怒，而是觸碰到了什麼禁忌以至於對方突然間失去了理智。
“師伯，師伯……您怎麼了？”丹青試探性地問道，似乎想讓對方恢復理智。
只不過這一刻的書聖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只見他猛地擡起頭，兩位姑娘嚇得差點叫出聲。
就看書聖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瞳，這一刻完全變成了一片黑色。凝視着那雙黢黑的眼瞳，人們彷彿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拉扯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吼！”
這時，就聽身背後的大青兕發出了兇狠的怒吼，同時它的後背高高拱起，隨時等候着主人的號令。
書聖猙獰的一張臉，猛地舉起手中的毛筆，便要開始寫字。
完了，徹底完了！
這一刻，所有人的心中都生出一絲絕望來。
隨便寫一個字，就能壓得他們無法動彈，如今這傢伙徹底暴怒，他們哪還能有半點生路？
並且此時此刻他們都被一個個“止”字給困在原地，根本連半步都逃不脫。換句話說，他們是要眼睜睜看着對方將自己當場鎮殺。
“不要啊！”
“救命啊！”
“饒命啊！”
…………
一時間，人羣哭天搶地，盡一切可能爲自己爭取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生機。
而就在這時，衆人的目光就是一凝，尤其是絳朱、丹青、張虎和武一飛，全都目瞪口呆。因爲他們看見楊真正一步步朝着已然癲狂的書聖走去。在場的所有人裏，只有他並沒有被文字所束縛。
“楊公子，回來啊！”絳朱驚呼道。但隨即她又發現即便楊真真的回來又能如何？如今這局面大家都跑不了，回來似乎也同樣是死。可問題是，既然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這局面，你上去又是爲了做什麼？
“師……唔……”張虎和武一飛想要出聲攔阻，可原本他們就已經被壓得快要無法站立，全憑意志力在那裏苦苦支撐着。如今這分神，就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般，就聽“轟”的一聲，兩人都被壓得單膝跪地，地面之上也出現了深深凹痕。
至於其他人，則都用異樣的目光看着楊真，完全不清楚他此刻上去送死究竟爲了什麼？爲了能死個轟轟烈烈？爲了即便是死，也不能如此屈辱的死去？
就在所有人驚疑不定之際，只見楊真已然來到了書聖的面前，淡然道：“你，給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