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踮着腳順着貓眼向外瞧，誰知，才一眼過去，餘啓明就直接愣在了原地。
開門的的確是沈黎家沒錯，可是那不管是開門的人，還是正在“回家”的人，都和餘啓明想的不一樣。
走廊裏站着的是沈黎的兩個哥哥，餘啓明依稀記得那兩個人一個叫做沈晨，一個叫做沈蓮，嗯，的確是這個偏女性化的名字沒錯。
在餘啓明之前的觀察裏，在這個時間點附近回家的一般都是沈晨，倒也不是說沈蓮平日裏就神龍見首不見尾，只是之前的那段日子，餘啓明總歸要第二天上學，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來盯着這件事。
據他推測與觀察，其實那個叫做沈蓮的人大多回來的都要比沈晨還要晚些，而具體的時間也不固定。
不過這一次，這二人的情況卻是大有不同。
二人此時都站在走廊裏，看他們的模樣與動作，壓根就不是什麼剛纔外面回來，而是正要從屋子裏出去。從神色上看，他們兩個可不像是半夜要出去閒逛的，即便是已經出了門，二人也在嘀嘀咕咕地說着什麼，像是在謀劃某件事。
而且，他們的裝束也有些奇怪。
二人皆是穿着一襲黑衣，雖然平日裏這兩個人的衣着就以黑色爲主，可這一次他們穿着的卻格外純粹一些。在他們的身上，餘啓明甚至都看不到有半點其他的顏色存在，那模樣就像是要去參加誰的葬禮一般。
當然，這只不過是句玩笑話，真要形容的話，到不如說是這二人的打扮更像夜行衣。
只是如今這年代並不會像是古代那般還有夜行服罷了。
不過即便如此也足夠引起餘啓明的興趣了，他趴在門上順着貓眼瞧了許久，只可惜沈晨與沈蓮一直都在壓低着聲音，並沒能讓他聽到二人到底在討論着什麼。
而大約說了兩三分鐘左右之後，二人也就前後一起下樓了。
餘啓明賊心不死，這纔剛剛將注意力放在沈黎家的上面，他們兩個就做出這種行爲，他不好奇就怪了。
反正現在已經放假了，父母也早就已經休息，心一狠，餘啓明轉頭就船上衣服跟着出了門。
不過，他卻是沒有直接跟上去。
將家裏的房門留了個縫，估麼這下樓的兩個人還沒走遠，他則是又悄悄地向沈黎家的大門湊了過去。
這裏不得不提一下，塔河小區的住宅樓都是那種老式的裝修與結構，沒有特別高級的防窺視設置，也就是說，即便在門外順着貓眼向裏面看，也依稀能夠看到房間內部的場景。
餘啓明想的自是如此，既然沈晨和沈蓮都出去了，那沈黎又是否會有其他的舉動。
可誰知，當他順着貓眼向對門屋子裏面看得時候，卻只是看到了一片漆黑。
“切，原來早就已經把貓眼從裏面堵住了麼。”餘啓明有些不甘心地念道了兩句。
當然，這可不會讓他直接斷了念想，他本來就只是好奇剛剛離開的兩人而已，否則也不會穿戴整齊，如今見不到沈黎的行動，他自然是要去看看那兩個人要去做什麼。
將家裏的房門完全關嚴，餘啓明轉身就要向樓下追去，可就在這時候，忽而，他的動作竟又停下了。
他的眉頭緊皺，全身的動作也一瞬間完全停住，只剩下耳朵還在仔細聽着周圍的動作。
“我剛剛怎麼聽到好像有什麼特別輕的聲音。”
心中想着，餘啓明的心頭卻是五味雜陳。
說來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那天在教學樓裏過分敏銳的五感自從在他離開之後就恢復到了常人的水平，這幾天下來餘啓明甚至都忘了這件事。可就在剛剛他轉身之際，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聽覺又達到了那種異常的程度。
自己的呼吸聲與心跳聲、腳下的石子與地面壓迫之中摩擦的聲響在他的耳朵裏清清楚楚，而就在如此之多的細微聲音裏，他還聽到了一聲極其輕微的聲響。
那聲響讓他不知該如何形容，就像是什麼東西輕輕蓋在了另一個物體的上面，空氣被輕輕拍開，到最後連那“蓋子”也都只是平緩地落下，再沒有任何的激盪。
那聲音甚至輕的都讓餘啓明懷疑究竟能有什麼東西會發出這般的聲響。
不過有一點他卻是敢肯定，就是剛纔那聲音一定出現了，而且還不是他自己發出來的。
他轉頭向四周看了好久，可終究也沒能再發現那聲音又再度出現的跡象。
疑惑漸漸從心底浮現，但這種時候，顯然更爲重要的是搞清楚沈黎的兩個哥哥到底去做了什麼。
將心頭的疑惑壓下去，不由分說地，餘啓明就匆匆下了樓。
倒是讓他意外的是，他分明在樓道里耽誤了不少時間，等到出了樓梯口，沈晨與沈蓮的身影也並沒有走出去多遠。
他就這樣跟在了二人的身後，看樣子那兩個人也並沒有發現他，而直到出了塔河小區的門口，那二人的動作也終於有了改變。
餘啓明躲在角落，敏銳的視覺讓他將二人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只見那兩人在小區門口說了幾句話之後就分道揚鑣，各自去往了不同的方向。
餘啓明的眉頭挑了起來，他才發覺不對，照理來說他的聽覺已經敏銳到這種程度了，可還是無法聽到二人說了些什麼。
一時間，餘啓明有些膽怯，可都已經到了這時候了，他總不能後退吧。
看剛剛一直說話的都是沈蓮，猶豫思考了一番之後，他最後選擇跟在了沈蓮的後面，而沈晨的身影則是漸漸消失在了街道的另一個方向。
不過才走了沒多久，餘啓明就見到沈蓮有了新的動作。
他的腳步漸漸放緩了一些，然後，右手就這樣放在了自己的一隻耳朵上，腦袋也向前又湊着低了幾分。
只可惜餘啓明只能看到沈蓮的背影，無法得知他到底做了什麼，而大約半分鐘之後，他就又恢復了原本的姿態。
深夜的福東市比想象中的還要寂靜一些，這裏本就是個沒有多少年輕人的城市，如今又已是深夜零點已過，街道上的人就更少了一些。
甚至可以說，從塔河小區出來的這十幾分鍾裏，餘啓明都未曾見過有其他的身影。
路燈昏暗的燈光照映着老舊的街道，悶熱的七月或是由於多雨也微微吹起了半涼不涼的風，燈光將人的影子拉長，朦朧中風似乎都將那影子吹得七扭八斜，好不詭異。
身體有些疲乏了，餘啓明亦是在好奇，爲什麼走了這麼久，他都沒有見到沈蓮做出其他的舉動來，也更加不懂，分明是如此遠的距離，沈蓮還要一個人徒步過來。
若是沿着其他的馬路線路走的話，沈蓮應是能夠遇到幾輛出租車的。
不過這倒或許是個好消息，畢竟如果對方選擇了其他的交通方式的話，如今他也未必能跟上沈蓮的步伐。
只是，他不懂沈蓮到底是要做什麼。
而且，看着周圍的環境，餘啓明總覺得哪裏不對。
夜越來越深，倒不是說心間又浮起了多少惶恐害怕，而是對餘啓明來講，眼前的場景仿若都在引起他記憶或者是意識的某個角落的共鳴。
他曾太多次將周圍的世界看得虛假，可如今卻總是覺得他正在經歷的所有的一切都真實無比，而在這份真實之下，又有着令人難以言明的情緒。
“我好像見過這般的場景，不，不是見過，是我曾經的經歷。”困惑地久了，終於，餘啓明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可隨即，又是更深的疑惑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裏。
他不應該經歷過這樣的場景啊。
從記憶的深處之中尋找，餘啓明沒有發覺自己有過任何深夜於街巷之中這般遊蕩的經歷，他沒有記錯，因爲“噩夢”的存在，前幾年的時候他的父母向來不允許他深夜獨自一人出門，他又沒有什麼朋友，就更不可能與其他人在這樣的環境下同行過。
而在那之前，他從來都是住在南程村裏，那裏的環境哪裏有這麼多的高樓大廈。
至於是噩夢的話，那也實在說不過去。
兒時在三姑那治療之後，餘啓明就很少會做噩夢了，他的父母也是看在他病情越來越好才帶着他來塔河小區定居。搬家之後，他可從來沒聽父母說過自己又有犯病的經歷，噩夢也就跟着排除。
可除了這些，餘啓明就再找不到自己還有機會接觸這樣的場景的機會了。
一時間，他頓覺苦惱不堪，難道真的是他的父母一直在欺騙他？但那又與沈黎他們一家有什麼關係。
百思不得其解，餘啓明無奈之下只好又向遠處的沈蓮看去，可就在他擡頭之際，一抹濃重的驚恐瞬間凝聚在他的面孔之上。
沈黎居然停下了，他就站在街道之上，身體的正面也直對着街道深處，而在那裏，一輛破舊的紅色出租車正從遠處駛來。
明亮的光線晃得餘啓明幾乎睜不開眼，可就是這般他卻彷彿看到了兩道人影正坐在出租車的前排座椅上。
他看不清那兩個人的面孔，可靈魂深處卻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告訴着他。
那兩個人，他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