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爲何，餘啓明的腦海中竟突然浮出了這般的想法。
只是，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出租車本就距離餘啓明的位置並不遠，眨眼之間就幾乎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餘啓明仍是渾身僵硬，躲避不得。
視線中的人影越來越清晰，恐懼加深的同時，終於，那司機完全變成了餘啓明的模樣。
身體的僵硬程度在加深，隱約之間，他就彷彿真的變成了一隻被控制的人偶一般，失去了大半對自身的控制能力。
連視線都在跟着交替，不對，不光是司機和他的樣子相同，視覺纔是真正的恐怖之處。
僵硬的面孔無法表現出驚恐的表情，也或許餘啓明已然都無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
他看到的事物變了！
那交替的視覺分明是他和那個司機正在共享或者說是交換他們看到的事物。
眼前的出租出忽然便消失，只剩下車頭與滿是污泥的玻璃還能夠停留在視野裏，目光的正中心，正是快速靠近的身影。
那分明就是餘啓明自己。
是他現在正在控制司機的身軀。
餘啓明驚恐不已，這場景居然是要讓他開車將自己撞死。
不知到底是本能，還是說他這時候終於反應了過來，視角轉換的瞬間，他或是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雙手用力地想要將方向盤掰往別的方向，右腳也試圖想要控制剎車讓出租車停下來，只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並非如他所想。
轉換的身軀並不是給了他可以控制出租車的機會，絕境的生路並非在此。
誰說被控制了身軀的只有“他一人”而已，縱然已經切換了視角，餘啓明也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現在的這具身軀。
或者說，他本來就只是和對方轉換的只有視覺而已，想要控制身軀尋求生機本就是癡心妄想。
而這份驚恐甚至還讓他忽略了重要的一點，他分明從前從來沒有駕駛過車輛，爲何會本能地知道右腳去尋找剎車的位置。
不過，卻也是在這一瞬間，他消失的本能似乎再次起了作用。
轉換的視角導致注意力轉移，餘啓明終於能夠不用再次將自己的目光全部都注意到司機的身上，也本就如此，他現在就是“司機”，在無法控制行動的情況下就更加不會看向自己。
而注意力的轉移卻導致了他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那個坐在副駕駛的人。
剛剛視角的遮擋讓他無法看到副駕駛男子的樣貌，不過現在卻不一樣。
即便仍舊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但是，目光卻一直在跟隨着餘啓明的想法而移動。他雖然無法轉動自己的頭部，可是，車內的鏡子卻足以讓他看清車中所有的情況。
心臟仍舊在劇烈地跳動，恐懼之中，餘啓明甚至都分不清那跳動的節奏到底是從自己的身軀傳來的，還是那本應該是司機的心跳。
快了，車子就要撞上去了，他必須得快！
目光偏移，那張驚恐的臉轉瞬間便被甩到了視野之外，駕駛室的後視鏡之中，正是副駕駛男子的那張臉。
可就是這一眼，瞬間讓餘啓明的大腦幾乎短路。
視線反射着打在男子的臉上，可餘啓明居然根本看不清對方的模樣，而且，和剛剛的彷彿被薄紗所遮擋的不同，在餘啓明的視野之中，他看到的男子的面孔只有一片漆黑。
心底的那個聲音彷彿又被喚出來了，應是他本能在抗拒，抗拒看清身旁那人。
餘啓明一時間頭皮發麻，他怎麼可能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而且，現在的情形也根本沒有給他去思考的機會。
不過，倒是視野中的這片漆黑讓餘啓明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就算真的是有人要取代他，那他現在也算不得完全失去了意識，他正處於出租車司機的視角之下，身軀卻仍舊是無法支配。
假如說，交換的其實並不只是視角呢。
被控制的並不只是他一人，這個司機雖然是要取代他的那一個，可人偶意味着的可能是這個司機並不是活人，他自始至終無法看清副駕駛那人的面孔，如果說他纔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的話......
這一刻，餘啓明恍然大悟。
他見過三姑的“施術”過程，如果這個男人真的是某種類似靈媒之人，那他的出現只有可能是因爲他本來就需要控制交換身軀的進程。
他和司機的視角轉換既是導致他無法逃離的原因，但同樣也正是他逃生的最大可能性。
問題就出現在這個車裏！
雖然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猜想的準確性，但這一刻餘啓明卻對自己的猜測異常篤定。
那團漆黑應是男子爲了隱藏什麼，而既然問題在這個車上，那副駕駛的男子想要隱藏的肯定不止這一個地方，甚至他臉上的漆黑很有可能只是爲了轉移餘啓明的注意力。
內心的聲音似乎仍在告訴餘啓明讓他去看清男子的面孔，可這一刻，餘啓明卻快速地轉移了自己的目光。車子傳來劇烈的顛簸，正是其輪子壓過路邊臺階導致的震動，餘啓明的身子也跟着起伏，可是他的目光卻死死地盯在了後視鏡上。
甚至於他都沒有去看車外自己的“模樣”。
而就在這時，只見一旁副駕駛上的男人動了。
手臂敲擊的動作停止，余光中，餘啓明正見得那男人微微轉過了頭顱。他依舊無法看到男人的模樣，可在那片漆黑之中，餘啓明卻清楚地感受到了一份疑惑的目光打在了自己的臉頰之上。
等等，疑惑？爲什麼男人看着他要帶着這般的情緒。
不過，餘啓明卻是沒有時間來思考這件事，目光所及之處，他已然將車內的所有可見之處看了個遍，可是就是無法找到生路所在。
是他猜錯了？
餘啓明越來越急，時間緊迫，再不找到生路，恐怕車子已然要撞上他。
然，他想錯了，事情已經到了這般地步，就算他能夠搶回身軀的控制權，憑他的速度真的能躲開車輛的撞擊？
汽車引擎的轟鳴聲不絕於耳，危險的預感甚至已經充斥在他的腦海之中，可就在這一刻，眼前的情況卻突然發生了變化。
耳畔的聲響在被放大，連他的視野都在發生改變。
目光再不只有自己的眼睛所見，當危險的預警激發到頂點之時，靈魂深處的本能赫然已經將他的五感放大至最敏銳的程度。
砰、砰、砰，是心跳聲，毫無節奏。
不，不對，不止是他一個人的心跳，也並不只有他現在看到的人的心跳聲。
那些聲音......他分辨出來了，足足有五個人。
一瞬間，一段詭異的念頭儼然涌上腦海，可還來不及他思考，原本交換過的視線再次發生了轉換。
而這一次，他再不只受限與自己或者司機中的任何一人，反而是將二者的目光一齊納入到了自己的可視範圍之中。
這着實是個詭異的場景，視線中，他儼然成爲了受害者與行兇者的共同身份。
不過，餘啓明也並沒有完全被這種詭異的視角所限制，猶如突破了某種屏障一般，這一次，他的眼睛終於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果然，車內不止那個男人的臉正被漆黑所籠罩着。
只是，那出現的場景即便餘啓明有所預料亦是大喫一驚。
只見就在出租車的後排座椅之上，正有着兩道模糊的人影，相比於副駕駛男人的被漆黑遮掩了臉部，那兩人完全就是不顯露出半點的身形。
而且，那遮擋也與那種漆黑完全不同。
他們就好像是被一股餘啓明聞所未聞的力量所籠罩了一般，每當餘啓明試圖看清他們的模樣，餘啓明的目光就像是被吸進去了一般，完全喪失了自身視覺的存在。
可偏偏這種深陷又讓餘啓明本能地生出抗拒，彷彿心底那聲音在告訴他，不能看清楚他們的樣子。
一時間，餘啓明難以抉擇，他倒是發現了問題所在，可是也斷然不知道該如何讓自己活下去。
不過，之後的事情卻貌似並非是他能夠控制的了。
甚至可以說都完全超出了餘啓明的預料。
正當他又一次嘗試着將目光深入那兩道人影身上的“迷霧”之時，他的五感竟忽然間恢復到了常人的程度，不光如此，就連被轉換的視角都重新迴歸到了車外的真正的身軀之上。
一下子奪回了身軀的控制權，餘啓明卻是瞬間被驚恐所佔據，視線之中，那紅色的出租車已然近在咫尺。
可偏偏他所看到的場景又讓他根本不知該作何反應。
逃跑根本來不及，而在出租車的內部，他正見得剛剛的“自己”還保持着查看後視鏡的動作。
而車內的另外三個人全部都有了不同的舉動。
目光猛地打在了他的身上，就連剛纔還看着他的副駕駛的男子此時都將頭轉到了餘啓明的方向，一股強烈的異常感觸涌上心頭，一時間，餘啓明經竟覺得自己連靈魂都被窺視得一乾二淨。
而原本目光中的懷疑與好奇更是全然消失了，看車內那三人的動作，就像是在交流一般地說着什麼，只是餘啓明聽不到而已。
但是，他又彷彿看出了那三人的態度，他們在詢問？不，還有爭吵，而爭吵的對象，正是關於他。
“該不會，是他們在商量到底要不要在這殺了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