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有什麼東西鑽進了自己的靈魂裏，恍惚之間，餘啓明覺得自己宛如在這月光的照射下變得一絲不掛。
曾經的記憶，此刻的心情，甚至連腦海中的想法此時都像是被人看得一清二楚一般。
而更令他恐懼的是，那視線從來未曾掩飾過自己的敵意，它不過是落在餘啓明的身上，便在靈魂之中留下猶如惡魔般的印記。
他已經被盯上了。
那感受告訴着他如此的事實。
餘啓明沒有動，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動，汗水頃刻間便浸溼了他的全身，他本能地將視線投向窗外，然而這一次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出視線的主人在哪。
他的眼中是昏暗的天空，而不知不覺中，他似乎見到了那東西。
與恐懼相反地，那月光越來越明亮，照射在烏雲之上，卻在天空中留下大片的陰影。
視線中的場景似乎在發生變化，那陰影的形狀在改變。
天空彷彿被撕開了一道裂口，那陰影就像是從天而降的恐怖之王一般，無風所吹襲，無音所震盪，卻逐漸彙集成人的模樣。
驀地，一雙眼睛從陰影之中浮現，餘啓明頓時如墜冰窟，現實的空間裏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卻清楚地看到了一雙漆黑的眸子正冷漠地盯着他。
它渾身漆黑，彷彿那就是它的顏色。
恐懼越來越深了，其實，那陰影明明還沒有凝聚出具體的形狀，可恍惚間卻讓餘啓明覺得它已經朝着自己飄了過來。
無形的軀體抓在自己的身上，他沒有受到力量的侵害，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越縮越緊。
這當然不是餘啓明自己做出來的，或者說他根本無法自己做到這種事。
雙臂被死死地扣在身體的兩側，胸膛前挺，兩隻手被扣在了背後，他活脫像是被一隻巨大且無形的手握住了整個上半身。
而這還只是形體之上的感受而已。
痛苦漸漸襲來，沒有任何干擾與凝滯地，它就這樣抓進了餘啓明的靈魂之中。
“啊~”渺小的教學樓裏，撕心裂肺的叫喊來得極其微弱，餘啓明已經無力慘叫。
他能做的只有感受自身的痛苦，不論是軀體上的還是靈魂上的。
肋骨與胳膊不斷傳出咔噠咔噠的聲響，應是那些骨頭已經快要被捏碎，更深的疼痛則是來自於自己的體內，那雙無形的手應是抓在了自己的靈魂上。
他本應有過類似的感受，可這一次卻完全不同。
靈魂應是變成了實質，不，應該稱作是變成了一種他都不知道的某種東西，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有什麼東西正在自己的意識之中翻找，什麼東西被扯出來，又有什麼東西被疊放在了一起。
他的靈魂就像是一堆隨意堆積的衣物，正被人收拾整理，又像是一本已經被打亂了頁碼順序的書，將無用的內容拋棄，只留下那些它“應該有”的內容。
“這就是這個世界中的‘我’被塑造的過程？”沉淪的意識幾乎令得連痛苦都快要被忽略，詭異的是，他可笑地只能在浮出如此的想法。
倒是視線始終還留在原來的方向，現實正與事實衝突，肉眼的視線中不過是那片平靜的天空而已。
平靜？不對，它從來就不應該被如此形容。
就在意識即將湮滅之際，驟然間，餘啓明竟不受控制地精神一振，他滿是驚訝，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從意識即將湮滅的狀態之中恢復，卻也是同時，他的注意力早就已經被吸引到了窗外的天空之上。
那陰影依舊存在，可莫名地，此時餘啓明竟已經看不出那到底是什麼形狀。
烏雲彷彿被驅散開，月光愈發強盛，然而就在某一刻，被照耀地彷彿已經凝實的陰影卻一瞬間暗淡下來。
餘啓明雙目瞪得渾圓，驚愕之中，他才發現，剛剛即將被驅散的烏雲竟也又開始凝聚。
狂風已至，昏暗的天空一時如翻滾的浪潮般，黑雲壓境，整個天空陰沉恐怖地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
月光照出的陰影頃刻間被驅散，卻是烏雲壓迫下的黑暗猶如恐怖的巨獸帶着巨大的壓迫感向餘啓明襲來。
不，應該是整個世界都被壓迫地再無任何人膽敢反抗。
餘啓明本能地後退，才發覺自己竟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行動能力，他卻癡癡地望向天空，猛地，巨獸睜開了眼，攝人心魄的眼神徑直照進了他的臉靈魂裏。
他頓時如蒙大赦，然，恐怖的場景卻只是開始而已。
一片陰沉之中，窗外的天空風起雲涌，烏雲漸漸掩飾了巨獸的模樣，可就在同一刻，不光是天空，連周圍所有的事物都已然發生變化。
屋子裏的盆栽都在顫抖，任何有生命的、有靈魂的事物都在本能選擇躲避，狂風吹襲在窗縫之中，頓時引得如鬼屋狼嚎般的尖嘯。
走廊裏，慌亂四起，不知是什麼東西，是什麼人，他們彷彿在逃跑，在攻擊。
餘啓明驚愕地轉頭，那扇被關閉的辦公室大門此刻正不斷傳來“砰砰”的聲響。
終於，當恐怖的場景過後，危險還是來到了身邊，顧不得其他，餘啓明甚至都沒有心思關心門外的到底是什麼，也不知他哪來的力量，一把推起門旁的沙發就直接堵在了門口。
敲門聲愈演愈烈，恍惚間，慘叫聲也跟着傳來，整個教學樓彷彿成了人間煉獄。
身後的力量也越來越大，沙發在被推動，餘啓明只能拼死將其抵在身後，然後，又將目光投向窗外。
那裏應是一切的根源。
而視線之中，恐怖的天空之景此刻早已發生改變。
彙集的烏雲遮擋了天空，可已然漸漸消失的月光卻彷彿不甘心地這時突然猛地再次穿透了烏雲，更恐怖的是這一次它竟只是唯獨打在了餘啓明的身上。
光芒透體，卻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靈魂中襲來的依舊是痛苦，然而與之前不同的是，如今餘啓明明顯感覺到，應是有什麼東西要將自己的靈魂從自己的身體中撕扯出去。
不，或者是撕扯成兩半都可以。
他想要掙扎，可霎時間竟又是一道慘叫中身體之中傳出，他猛地愣在原地，他聽得清楚那慘叫聲的主人赫然是他自己。
是自己體內的另一個靈魂！
他瞬間意識到這一點，然而，驟然侵襲全身的痛苦卻根本沒有給他思考的機會。
耳畔連連被慘叫聲所佔據，連大腦都被影響的儼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身軀與靈魂似乎被分割成了兩部分，恰逢這時，天空中一道電光閃過，月光與閃電交錯出不同的光線，令餘啓明驚愕的是，他的身前身後竟然同時出現了兩道影子。
只是，緊接着，巨大的雷聲便全然將耳畔的慘叫聲湮滅。
雷聲幾乎要將他的耳膜震碎，當他漸漸緩和之時，彷彿連那慘叫聲都已然消失了。
他怔怔地看着天空，卻發覺如今那月光再一次被烏雲所遮擋，痛苦漸漸消失了，但同樣消失的還有身體中的另一個自己。
譁~
終於，不知壓抑了多久的雨從天空墜下，夜幕之下，宛如漆黑的墨滴般將本就陰暗的天色盡數染得一片黑色，視線漸漸被遮擋，那月光儼然再也無法穿透厚重的陰雲。
然而，餘啓明的心卻莫名變得安靜。
“一切都是因爲窗外的情形？
‘雨就要下來了’當初的那句話再次迴盪在耳邊，可如今想來，這雨......不，應該是不同的天氣到底還隱藏着什麼祕密！”
無法稱之爲不安，此刻的餘啓明赫然已經被惶恐所佔據了內心，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天空中，卻永遠也無法看穿那烏雲之後到底隱藏着什麼。
可他卻忘了，此時的危險並不只是來自於天空而已。
恍然失神，身後的砸門卻還在繼續，雨勢越來越大，彷彿某種力量衝破了屏障，餘啓明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身後一股巨大的力量襲來，他整個人竟是被直接擊飛了出去。
辦公室裏傳來一陣叮咣叮咣的聲響，那沉重的沙發居然也被直接砸飛了出去。
餘啓明倒是沒有受傷，然後回頭之際，他卻見得門口已然涌來數不清的恐怖身影。
然而就在下一刻，窗外再次閃過一道電光，而這一次，當明亮過後卻是純粹的漆黑，雖然這漆黑只是持續了一瞬間，卻足以勾起餘啓明靈魂深處最本能的恐懼。
只是當眼前的場景再次出現在面前之時，這恐懼卻忽而變得無處發泄。
沒人知道這明暗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當眼前的場景再次映入視野，那些恐怖的身影居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昏暗的大樓到處是一片寂靜，鈴聲響起，那突兀地站在門口的人影卻是熟悉的面孔。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