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陌啊，你一定要幫幫你妹妹啊，你不能不管你妹妹啊……”
“你就去跟巡捕房的人說，人是你殺的，巡捕房的人肯定不會再查了，你妹妹就安全了……”
顧陌看着面前瘦弱矮小不斷哀求她的中年女人，忍不住心裏那股悲涼的感覺，問：“娘，我是你女兒嗎？”
女人說道：“你當然是我女兒啊，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啊。”
她拉着顧陌，“你現在還問這些做什麼啊？你妹妹的事最要緊，你趕緊去巡捕房啊，別讓他們找到咱們家裏抓人啊，咱們家裏出了一個百樂門的舞女就夠丟人的了，要是還出了一個殺人犯，咱們老顧家以後怎麼做人啊？街坊鄰居都得笑話咱們家的……”
顧陌眼眶通紅，那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原身的生理反應，她一時也控制不住。
“既然我也是你的女兒，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那爲什麼在這個家需要有人付出的時候，你總是讓我去犧牲，可卻吝嗇於給我一點我本應該得到的尊重和感激呢？”
顧母被她問的一愣。
“小陌啊，你是家裏最大的孩子，照顧下面的弟弟妹妹本來就是應該的啊，你多辛苦一點，也是在幫娘減輕負擔啊……”
她苦口婆心了，每一句講出來，似乎都是道理。
“你弟弟是家裏唯一的男孩子，是要讀書給家裏爭光的，你妹妹從小身體就不好，膽子也小，所以只能跟着你弟弟一起讀書，他們都讀了這麼多年了，眼看將來都有大好的前途啊，要是就這麼被抓走，這麼多年的書不是白讀了嗎？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娘說的這個理兒？”
“所以說來說去，我是姐姐，我沒讀過書，我沒有辦法爲家裏爭光，所以我就活該被犧牲的？”
顧母看着眼前神色犀利言語銳利的女兒，手忍不住捏緊了。
一直以來這個女兒都是默默低着頭做事，照顧弟妹孝順母親，簡直可以說是逆來順受，從來沒有這樣尖銳的質問過她，這讓她第一次因爲女兒不肯聽自己的話而憤怒。
“小陌，你去當過舞女，大家要是知道了，咱們家都丟死人了，從小到大你弟弟妹妹生怕被人知道，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現在他們長大了，你的存在也拖累了他們的前程，但他們也從來沒有嫌棄你，你現在怎麼能見死不救呢？”
又說：“你妹妹還有大好的前途，她要是真的被巡捕房抓走，她以後可就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弟弟妹妹出息了，是不是才能給咱們顧家揚眉吐氣啊？你爹是不是在地底下才安心了啊？”
“娘，你嫌棄我是舞女，給家裏丟人，拖累弟弟妹妹前程，那當初你讓我去舞廳的時候，你可沒說這會丟人，你們拿着我從舞廳賺回來的錢喫好穿好的時候，你們也沒覺得我賺的錢讓你們丟人。”
顧母被女兒懟的無地自容，頓時也噎。
有這樣的女兒，怎麼能不丟人呢？
只要一想到她的存在可能會爲這個家帶來的流言蜚語，那她所有的付出都是不值一提的。
顧真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只讓母親和弟弟來出頭逼自己的姐姐去爲她頂罪，她反而輕鬆的一批，彷彿是個局外人。
然而她偶爾擡起來看向顧陌的眼神，卻還帶着幾分鄙夷。
顧陌冷笑一聲。
“這次的事，是她自己鬧出來的，她明知道咱們是什麼樣的人家，明知道我們招惹不起那些人，明知道殺人會被巡捕房抓，可她偏要去強出頭，出了頭自己又沒本事承擔責任，就找自己的姐姐，難道我活着的最大價值，就是出賣自己的身體去換你們的好日子，關鍵時刻還要被你們推出去送死嗎？娘，你真的有把我當成是你的親生女兒嗎？還是說你和那些人一樣，覺得自己女兒是個卑微下賤的歌女舞女？早就該死了？”
顧母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大女兒會委屈。
她想到女兒在爲顧家丟人，卻沒想過他們的好日子都是女兒去丟人換回來的。
當一個人一直不求回報的付出，剛開始她的付出會被人感激銘記，但時間長了，接受付出的人，只會習以爲常理所當然。
甚至當你有一天不願意再付出了，對方還會覺得你無情無義。
現在顧陌面對的就是這種情況。
這個家的所有人都是原身的責任，她用自己十年的青春爲這個家換來喫的穿的，結果她自己卻反而成了這個家地位最卑下的人。
她自己賺的錢，她沒有資格花。
她養大的弟弟妹妹，她無法從他們那裏得到一點尊重和感激。
她孝順的母親，也吝嗇於給她一點關愛。
總之她想要從這個家索取一點，就是沒有資格的。
然而顧母卻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麼錯。
她說道：“小陌，你怎麼能這麼說，誰家裏又不是這樣呢？一家人不就該相互着想嗎？”
“相互着想？娘，從我十五歲到二十五歲！這個家誰爲我想過？我天不亮就出門，去百樂門唱歌跳舞，深夜才能回家，乾的最多，喫的最少穿的還要撿我妹妹不要的，你們以爲我就不會累嗎？我就不會難受嗎？”
這時，原身的弟弟顧漢開口了。
“大姐，你有完沒完啊？二姐又不是故意殺人的，她只是無心之失！你非要一次又一次的提起這些事讓二姐心裏難受嗎？還要拿你做的那些事來說，你去百樂門當舞女的時候，我們可還小，沒有逼你去當舞女，你自己自甘墮落，愛慕虛榮，憑什麼都往我們身上推啊？你當我們稀罕你賺回來的那些錢是不是？要不是娘非要給我花，我都恨不得丟給路上的乞丐！”
他一臉的清高，神情孤傲，看着顧陌的眼神像是在看什麼垃圾。
不知道的，還以爲書是顧陌逼他讀的，新款時髦衣裳皮鞋是顧陌逼他買的。
“大姐，你就說吧，你到底願不願意去爲二姐頂罪？”
顧陌，“不願，你那麼能，你去爲她頂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