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郅玄 >第 89 章 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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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火燃燒數日,一天夜間,西都城落下一場大雨。

    營地中火光搖曳,衆人被雷聲驚醒,紛紛走出帳篷。

    丈粗的閃電從天而降,遠處赤紅的火光被雨水覆蓋,逐漸熄滅。確定不是做夢,營地中的歡呼聲連成一片。

    “火滅了,火滅了!”

    郅玄走出帳篷,侍人立即爲他擋雨。

    “世子當心着涼。”郅玄擺擺手,披着外袍上前兩步,就見粟虎等人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沖刷,滿臉都是喜色。

    “火滅當歸!”

    一場大火摧毀西都城,城內建築十不存一,城牆都被燒塌。

    火焰熊熊,人力根本無法撲滅。

    這場雨來得及時,火光在雨中減弱,至天明時已完全熄滅,只留下大片斷壁殘垣。從遠處望去,呈現一片焦黑。

    哪怕城池燒燬,衆人也是歸心似箭。

    郅玄下令拔營,國人、庶人和奴隸一起動手,很快清理乾淨營地,踏上回程的道路。

    氏族的車輛走在隊伍最前,拱衛郅玄的戰車。昏迷的西原侯在另一輛車上,由羊夫人和另外兩名妾貼身照顧。

    桑醫向郅玄覆命,言辭間沒有誇大也沒有隱瞞,西原侯傷勢太重,沒能得到及時治療,加上遷移顛簸,已經是藥石無醫回天乏術。

    郅玄詢問桑醫,西原侯還能撐多久。

    “少則數日,多則半月。”桑醫道。

    也就是說,西原侯註定活不了太久。

    知道這個答案,郅玄決定將處理密氏餘黨一事全部交給粟虎,自己脫出手來,全心投入到西都城重建和到草原圈地的事情上。

    關於重建還是遷都,郅玄曾經做過考量。

    以當世的情況,都城不是始終不變,很多諸侯國都有過遷都的歷史。戰亂是其一,更多是生活環境變化,實在住不下去,只能另外建立都城。

    和其他諸侯國不同的是,西原國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都城不是說遷就能遷。

    西原侯代人王牧守一方,西都城除了是一國都城,更是戰略要地。遷都不是拍腦袋可以決定,於情於理都要上書中都。

    假使中都不做阻攔,事情也無法一蹴而就。

    這麼多的人口該遷去哪裏,路程如何安排,遷移之後怎樣安頓,還有,西都城外的田地怎麼辦,處處都是問題。

    郅地不是太好的選擇。

    一來郅地的地理位置比不上西都城,今年剛開始大規模開荒,能耕種的田地養不活這麼多人。

    二來,新城舊城加起來也無法容納這麼多的人口。別看郅玄一直想建立雄城,但這需要過程,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扯着胯,吞不下硬要往下吞,最後只能造成麻煩。

    最重要的是,他貿然提出遷都,氏族們未必樂意。

    西都城的政治、經濟和軍事意義非比尋常,各家氏族在此經營許久,最少也有幾十年。事先沒有任何準備,倉促就要遷都,反對聲音肯定不小。對這些人來說,重建顯然比遷都更符合家族利益。

    即使郅玄能力排衆議,也要耗費不少時間。對他來說,目前最缺的就是時間。

    幾番衡量,郅玄暫時打消遷都的念頭,決定組織人力重建西都城。如此一來,也有更好的理由讓氏族運送糧食,緩解城內糧慌。

    另一輛戰車上,羊夫人拿起乾淨的絹布,仔細擦拭西原侯胸前的傷口。

    箭傷實在太深,貫通胸口,傷到內臟。青銅箭已經取出,桑醫用了最好的藥,也阻止不了傷口化膿,情況一天比一天糟糕。

    蓋在西原侯胸前的布揭開,能看到傷口周圍一片紅腫,輕輕擠壓就有渾濁的膿水流出,味道腥臭刺鼻。同車的兩名妾以袖掩鼻,遮擋氣味的同時,也遮住滿臉的嫌棄。

    羊夫人面不改色,不顧傷口腥臭,爲西原侯細心擦拭,敷上藥膏,再取乾淨的布包扎。

    “幫忙。”見兩個妾不願靠近,厭惡之色溢於言表,羊夫人眸光一厲,“別忘了你們的身份。”

    兩人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不敢繼續躲閃,只能不情不願地靠近,合力擡起西原侯,一同爲他包紮傷口。

    車外傳來侍人的聲音,已過午後,郅玄下令停車休息,分發食水。

    隊伍中糧食緊張,送上來的餐食十分簡單,羊夫人和幾名妾夫人都是一碗肉湯,一塊烤肉和一碗粟飯,可以喫飽,味道實在說不上好。

    幾天時間下來,隊伍中的氏族都習慣此類飲食。比起他們,國人喫得更加簡單,庶人和奴隸壓根喫不飽。

    起初有妾夫人不習慣,不只摔碗,還出聲抱怨。不等話傳到郅玄耳中,羊夫人先出手懲治。

    梁夫人去世之後,西原侯未再迎娶正夫人,國君府內以密夫人和羊夫人爲尊。如今密夫人失寵且生死不明,羊夫人自是說一不二,無人膽敢違抗。

    她做主減少抱怨之人的餐食,一天兩餐改爲一天一餐。若是再不知悔改,就兩天一餐。

    餓肚子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妾夫人們習慣錦衣玉食,哪裏遭過這份罪,只是餓了一天就不敢再抱怨,無論送上來的是什麼都老老實實喫下肚。

    由於羊夫人要照顧西原侯,不能時時刻刻將公子鳴帶在身邊,原桃原鶯肩負起責任,一同照看公子鳴,時刻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羊皓本想來見羊夫人,被羊琦阻止。

    羊琦在中都求學五年,不久前才返回西都城。即使如此,他對郅玄也是久聞大名。短短一年時間,這位嫡公子就成長至斯,令人刮目相看,足見其心性智慧非常人可比。

    知曉羊皓之前的決策,羊琦不免搖頭。奈何事情已經發生,沒有後悔藥可喫,唯有設法補救,彌補羊皓之前的錯誤,爲羊氏今後謀求生路。

    “父親,世子需要糧食,羊氏當鼎力支持。趁他人未動,儘快派人前往封地調運糧食,能運多少就運多少。”羊琦和羊皓坐在一輛車上,更方便父子倆談話。

    “再者,世子年輕,不到弱冠,父親莫要再提繼承之事,他人提出也不要附和。如不然,羊氏早晚落得密氏下場。”

    羊皓神情微變。

    “何至於此?”

    “父親不要以爲兒子在危言聳聽,在中都城五年,兒子親眼見到人王是如何冊立繼承人,也親眼見到兩位人王幼子是如何病亡。”

    說到這裏,羊琦壓低聲音,身體微微前傾。

    “世子雄才大略,聰慧果決,之前入貢犀牛角,人王幾次當朝誇獎。如今君上重傷昏迷,世子不馬上登位也會監國,父親之前作出那般決策,羊氏難被重用。如果不盡量補救,今後的朝堂上未必能有羊氏一席之地。更何況,”羊琦繼續壓低聲音,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姑母再受寵,公子鳴也是庶子。一旦君上薨,他和別的公子並無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