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郅玄 >第 114 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郅玄醒來時,天已大亮。

    陽光從窗縫透入,灑落地面,映出點點白斑。光束中似有萬千光點飛舞,吸引人的目光,使觀者許久凝眸。

    看向帳頂,郅玄大腦放空,有剎那間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感受到身側的溫熱,握住一縷覆在肩上的黑髮,記憶才緩慢回籠。

    瘋狂的畫面映入腦海,痠麻沿着脊椎攀升,郅玄側過頭,看向身旁的始作俑者,下意識磨了磨牙。

    該怎麼說?

    終日打雁,卻讓雁啄了眼!

    而且還不只啄了一回!

    更要命的是,就算暗中運氣,也不由得被眼前的美人吸引,看着看着就有些失神,不由自主嚥了口口水。

    烏髮如緞,愈發襯得膚白如玉,眉黑似墨。

    目光沿着挺直的鼻樑下滑,落在微啓的薄脣上,郅玄禁不住伸出手,指腹觸碰脣角,沿着下頜描摹,滑過頸側,掠過喉結,抵至頸窩。

    在他想要收回手時,原本沉睡的人忽然睜開雙眼,烏黑的眸子盛滿笑意,長臂一攬,兩人的位置瞬間顛倒。

    黑髮垂落在臉頰邊,絲絲涼滑。

    手腕被扣住時,郅玄眨了下眼,十分認真地問出一句:“你還有力氣?”

    趙顥頓住,擡起目光凝視郅玄,很快用行動向郅玄證明他不只有,而且很有!

    郅玄也切身體會到什麼叫禍從口出,什麼是不作不死。

    一切瘋狂停歇,郅玄疲憊地不想起身,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等他再次醒來,時間已是午後,身側依舊溫熱,趙顥卻不見蹤影。

    躺了片刻,混沌的大腦變得清明,郅玄單手撐着坐起身,揉了揉有些痠麻的腰,耙梳過垂落額前的發。

    雙腿還有些麻,郅玄起身時動靜不小,候在門外的侍人婢女聽到聲響,立即端着洗漱用具入內。

    郅玄打了個哈欠,接過布巾覆在臉上。

    溫熱的觸感讓他禁不住深吸氣,頓感舒服許多。

    在他漱口之後,婢女展開衣袍,爲他更衣梳髮。

    黑袍是婚禮前新制,袖擺領口繡神鳥紋,腰帶嵌玉,玉邊緣以金包裹,愈顯華貴。

    婢女一下下梳着他的發,動作靈巧輕柔,熟練地爲他梳成髮髻,戴上玉冠。

    “君上,是否擺膳?”一名侍人道。

    氏族每日兩餐,雷打不動。不過郅玄早習慣三餐,服侍他的人也十分清楚,只是對外守口如瓶,不透露半點口風。

    “傳。”郅玄的確餓了。

    看一眼擺在牆邊的滴漏,時間的確不早,卻也不算太晚。今夜還有一場宴會,要招待依附和有意投誠的諸侯國使臣,他需要恢復體力養足精神。

    想必趙顥也是一樣。

    世子瑒來草原,除了代表北安侯祝賀兩人婚禮,也是爲了面見這些國家的使臣。

    趙顥固然是嫡子,同世子瑒親密無間,但他終將別出,今後位列朝堂,高居諸卿大夫之上,和國君不可用利益一致。

    不管兄弟倆關係有多好,固有的規矩不能打破,各自的立場也無法改變。這對雙方來說十分遺憾,卻也是無法忽略的事實。

    想到世子瑒和趙顥,郅玄不免想起自己的幾個庶兄弟。目前看不出才能如何,就性情而言,大多謹小慎微,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繼續觀察一段時間,可挑選幾人委以官職。

    西原國的朝堂需要穩定,但也要注入新鮮的血液。

    新興勢力不可能馬上取代原有勢力,有國君扶持也不能馬上上位,卻能爲朝堂帶來新的氣象。

    流動的水源纔有活力,萬年不變就只能是死水一潭,何言發展。

    侍人去而復返,帶回熱騰騰的粟粥麥餅,還有廚精心烹飪的菜餚,以及多種口味的熟醬。

    冬季缺少青菜,氏族也只能喫醃菜。

    郅地的廚開動腦筋,集思廣益,除了生豆芽,還製作出菜乾,和豆腐一起煮湯,比不上鮮蔬,卻是絕無僅有,足以讓各國國君和氏族眼饞。

    郅玄很喜歡這道湯,下令賞賜廚。

    他剛剛喫到一半,趙顥忽然歸來,走進室內時,身上帶着涼意,肩頭還有未撣去的碎雪。

    “下雪了?”郅玄停下筷子,轉頭看向窗外。

    侍人明白他的意思,不需要吩咐,已經快步走過去,將窗扇推開一道縫,果然有冷風捲着雪花飄入。

    趙顥除去斗篷,坐到郅玄對面。

    郅玄示意侍人關窗,移來兩盞青銅燈,正準備繼續用飯,就見趙顥盯着自己,準確點說,是自己手邊的湯碗。

    “冬日爲何會有青菜?”趙顥好奇道。

    “菜乾,秋日製成,可保存許久,要嚐嚐嗎?”郅玄沒有隱瞞,也不需要隱瞞。

    趙顥點頭,郅玄正要吩咐侍人,卻見他探手過來,端走自己面前的湯碗,拿起自己用過的湯匙,一口接着一口,將大半碗豆腐青菜羹喫光。

    “味道甚好。”放下湯碗,趙顥點頭稱讚。

    郅玄沉默半晌方纔開口:“我喫過的。”

    “我知。”趙顥看向郅玄,彷彿在奇怪他爲何會介意。

    “不合禮儀。”郅玄道。

    趙顥認真思索,片刻後道:“未有文載。”

    沒有哪冊文獻明文規定不許夫妻共食。相反,夫妻共飲祭酒,共食祭肉是氏族婚禮必須的流程。

    郅玄捏了捏額角,這能一樣嗎?

    趙顥望着他,哪裏不一樣?

    或許郅玄自身都沒發現,在很多時候,他對趙顥顯得極其見外。

    兩人未成婚,見面的次數不多,這種情況尚不明顯。如今完成婚禮,日夜相對,趙顥想不發現都難。

    郅玄兩輩子都沒獲得多少親情,加上忙着打拼事業,提防身前背後捅過來的刀子,令他十分警惕,對人有天然的防備。

    這種防備像一面屏障,無論陌生還是親近都不會消失。

    這是他性格所致,尋常不會被發現,此時此刻卻顯露無疑。

    郅玄沒有享受過親情,兩輩子都沒有。或許有,也十分短暫,當時的他太過年幼,很難有深刻的記憶。對原桃的照顧更多是一種憐惜,而不是純粹的兄妹之情。

    他同樣不瞭解夫妻的相處之道。

    實事求是的講,和趙顥的這場婚姻,最初也是權衡利弊,更多從利益的角度出發。湊巧的是對方合他眼緣,有幾分喜歡罷了。

    他可以和趙顥親密無間,卻無法接受對方越過界限。

    趙顥發現這一點,衡量之後,沒有再一次觸碰,而是果斷收回手,不想引起郅玄不愉。今後或許會有試探,但以兩人目前的關係,他無意打破這種微妙的平衡。直覺告訴他,帶來的結果他絕不會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