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色已深,來往的行人並沒有多少,夜色便顯得有些過分寂寥。
鐵柱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並沒有打攪他喝酒的興致,直到喝完最後一滴酒,老醉鬼才慢悠悠的擡起頭來。
鐵柱並未開口,這老醉鬼也不理他,只是自顧自的喝着酒。
兩人就這樣待在這片街巷,老醉鬼躺在冷硬的地上,鐵柱蹲在他身旁……冷秋風帶來些瑟瑟的涼意。
秋確實是深了。
鐵柱掏出來胸膛當中捂着的燒酒,“不周山”最好的釀酒師的最得意手筆,製作難度極高,加之產量有限,一般人還真喝不到。
這就是世界的參差。
不公平任何時候都有,但究其原因,都是源於自己能力和別人的差別。
酒香四溢,老釀酒師祖傳的手藝確實不錯,在風的吹拂下很快便滿溢了整個巷弄。
酒和人其實一樣,倘若足夠優秀,終歸不會被塵埃掩埋,酒香不怕巷子深,如果不是,那就是酒還不夠香。
但鐵柱這壺糧食酒顯然算的上佳釀。
老醉鬼被勾起了饞蟲。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了:“酒給我,想問什麼趕緊問。”
簡單直接,沒有半點拐彎抹角,別人給鐵柱講話,往往小心翼翼語氣尊敬,這老醉鬼卻性子依舊。
“今天我來,就是來與前輩喝酒的,其他事之後再說。”鐵柱只是平靜的笑了笑。
“不要拐彎抹角,我既然提示你,現在就不會置之不理。”老醉鬼眼神當中多了一絲平日裏沒有的清明,像一隻銳利的鷹。
這種眼神和他身上的腳印、塵土顯得極不相稱。
兩者本不該出現在同一人身上。
鐵柱痛飲幾口之後,向這老醉鬼遞過了酒。
“前輩來這不周山也有三月有餘了吧?”酒入喉腸,鐵柱感受着胸膛裏傳來的炙熱,而後開口詢問道。
“三個月零一十六天。”老醉鬼喝着酒,砸了咂嘴答道,表情上盡是滿足之情。
鐵柱有些驚訝,他沒想到這迷迷糊糊醉生夢死心醉者,頭腦居然如此清晰,加上之前的提示,這就讓他更加的深不可測。
“哦?先輩既然來這不周山,爲何不居住在無償提供的房屋當中,非要在這街巷度日呢?晚輩有些好奇。”鐵柱很有禮貌。
“誰要加入你們這破不周山了,那天我喝的醉醺醺的,躺在那個什麼村的竹林裏,你們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看到我還活着,就非要把我拖進這裏。”
老醉鬼嘟囔個不停。
鐵柱有些無奈:“啊這…”
他確實沒想到是這樣。
“我風餐露宿慣了,自然住不慣,後來看這裏還蠻清淨,也就習慣待在這裏了,你可不如之前那個叫葉諾的小子,他不但每天送我酒喝,還給了我不少什麼點數、貢獻什麼的……”
“說到這裏,你小子就不地道啦,沒事看都不看我一眼,有事兒了假情假意給我一壺酒。”
老醉鬼一面喝酒,一面吐槽。
“不行。”老醉鬼拒絕的很明確。
“嗯?”鐵柱有些疑惑。
“我要兩瓶。”老醉鬼伸出了手,比了個二,表情很認真。
鐵柱看了他這個手勢,只覺得果然有點二,但還是笑了笑立即點頭:“成交。”
半小時後,老醉鬼緩緩喝完了這壺酒,雖然有些意猶未盡,但還是已經很滿足了,烈酒非但能讓他歡愉,還能讓他驅散這深秋夜裏的寒冷。
確實很暖和。
他打了個酒嗝~
“有什麼事開口問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只是不想,好不容易找到的這個安穩處,再被別人打攪。”
鐵柱點了點頭,也不再拐彎抹角,而是立即開口詢問道:“先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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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醉鬼感情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鐵柱第一個問題會問自己是誰,而不是他如何知曉那些混進來的人。
“閒雲野鶴罷了,不提也罷。”
“如果你非要問的話,那我只能告訴你,我叫酒劍道士。”
老醉鬼神色中多了些平日裏見不到的凌厲。
“酒劍道士?”鐵柱重複了他的回答,“閣下,莫非就是號稱溪秀山莊修行三十年的道士?”
“談不上修行,避世罷了。”老醉鬼搖了搖頭,而後清晰回答道,他掏出酒葫蘆,再度喝了幾口之後,然後又張口。
“知道嗎?其實我很欽佩你跟那個叫做葉諾的小子,我不如你們,你們敢追、敢戰、敢在這亂世之中存有良善,去拯救者芸芸衆生,給予他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你們告訴我一個道理,弱者,也有資格活着。”
“可我做不到,我只能做到在這亂世只中不去同流合污,獨善其身,而不能站出來逆這時代潮流而上,消極避世也好,仙風道骨也罷。”
“我終歸是個懦弱的人。”酒劍道士似乎有些感慨,他看向鐵柱的眼神裏是由衷的欣賞,亦是長輩對晚輩的慈愛。
鐵柱只是默默地聽完了酒劍道士的話,他沒有點頭,也沒有附和,只是意味深長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那前輩有沒有想過,任何人都有自己活着的方式,這個世界上其實本沒有什麼對的、錯的,終於自己的理想,並沒有蒙害他人,只是選擇了一種自己覺得舒服,自己喜歡的方式活下去。”
“在這亂世之中,站出來也好,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也罷。”
“倘若一個人,他只是選擇了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這,何錯有之?”
“這,有何懦弱?”
鐵柱的表情很鄭重,一字一頓,字句清晰,迴盪在這個狹窄、僻靜的巷弄。
他不覺得這是錯,正如理解之前的黃四海。
酒劍道士笑了笑,此刻居然多了些仙風道骨的意味,他摩挲着破布當中包着的劍,緩緩開口說道。
“你倒是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