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秀看陳青巖感興趣,嘴角一抿笑起來,說了句“你等一下”,就去了供銷社內屋,等她再次出來,手裏提着個粉紅色的物件。
等走到跟前,陳青巖纔看清,丁秀手裏拿着的是一件女士內衣。
“新到的,給你媳婦兒買一件吧,便宜得很,五塊錢一件。”丁秀拿出看家本領兜售:“你看這裏,還有花紋,做工精緻漂亮,你媳婦鐵定喜歡。”
陳青巖沉默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就在丁秀失落的時候,她聽到陳青巖說:“這種貼身物件,我讓她自己來買。”
“啊?同志你可考慮好了,這可是緊俏貨,賣完就沒有了。”
“知道了,我跟她說。”
陳青巖說完直接往扯布的櫃檯走,丁秀也不好拿着女士內衣硬給一個打男人推銷,便隨手往櫃檯裏一塞,去給陳青巖扯布。
季清剛調好湯,準備切面下面,看到陳青巖大步進了屋。
“買上了?”
“嗯。”陳青巖打開櫃子,把布和本子鉛筆放進去,等晚上喫完飯季清給孩子們分,他則是過去看季清一刀一刀切面,說:“我來下面吧,供銷社新進了女人用的東西,都是緊俏貨,你去瞅瞅。”
季清一聽立馬朝陳青巖看去:“緊俏貨?”
“嗯嗯,售貨員說價格不貴,你去看看吧。”幾個孩子都在炕上坐着,陳青巖不好開口說女士內衣四個字,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這些天花錢如流水,若是陳青巖說貴,季清是不願去的,但如果不貴的話,她倒是可以去看看,說不定有她想要的。
“那你先幫我做飯。”季清在臉盆裏洗乾淨手,快步朝供銷社去。
供銷社裏,丁秀拿着女士內衣往內屋走,季清氣喘吁吁衝進了進來。
“嫂子。”季清喊了聲,“聽說,你這裏新進了咱們女人用的東西?”
丁秀回身一看,來人居然是先前從她這裏買過圍巾的漂亮村婦。
她一時沒把季清和陳青巖聯繫起來,直接拿着手裏的內衣給季清看:“新到的,可漂亮,妹子來一個穿穿,保證你家男人喜歡。”
季清這下才知道,原來陳青巖說的緊俏貨是這個。
她回想到陳青巖說時的反應,只覺得好玩。
“嫂子,多少錢啊。”
季清拿到手裏摸了下,沒有鋼圈,布料很柔軟,邊上還綴着蕾絲,除去粉紅色這個顏色有點土之外,着實挺好看的。
丁秀抓起一把瓜子,“妹子,你是熟人,我不跟你多要,四塊五一個,你挑個合適的尺碼。”
這麼漂亮的內衣,居然才四塊五一個。
季清很是驚喜,面上卻是佯裝不悅:“四塊五,這麼貴?”
“哎呀,這是好東西,你看這花邊邊,多漂亮啊。這都是機器制的,人手工做不出來的!”丁秀賣力推銷。
季清不禁唏噓,幾十年後,手工做的纔是貴的,反倒是機器制的,是最便宜的。
“嫂子,我鍋裏還下着面,也不跟你多說,四塊錢,你願意賣,我就買一個,不願意就算了。”
丁秀捕捉到關鍵字眼,“你住在這附近?”
季清手指了下街對面:“我新租的房子,就在你們對面。以後咱們就是街坊鄰居了,嫂子你就給我四塊錢拿了唄。”
“原來對面新搬來的住戶是你啊!”丁秀歡喜,也不跟季清講價了,”行,那就四塊給你拿了,就當恭賀你喬遷了。”
“謝謝嫂子!”季清嘴甜感謝,“有空來我家玩啊,就是對面有個小鋪面這家,嫂子你什麼時候來我什麼時候歡迎。”
“好,我一定去。”
季清手裏這件尺碼有點小,丁秀拿進去換了個大的,季清隔着衣服比劃,很合適,利索掏了四塊錢給丁秀。
“王家媳婦?”季清疑惑,“誰啊?”
“就是王力的媳婦啊。不對,你纔剛搬來,應該不知道王力吧。我跟你說啊,別看他在公社上班,看起來跟我們一樣,但實際上,人家大哥在縣革委會公安局呢,是有關係的人……”
季清嘴角扯起一個冷淡的笑容,“那是挺厲害的。”
“是厲害,不厲害不會禍害人小姑娘。”丁秀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多了,打了下嘴巴,自嘲道:“瞧我這嘴,真是沒個把門的,不說了不說了。”
季清還喫不透丁秀到底是什麼成分,沒有多說自己的事,同丁秀說了句回見就走了。
直到季清走後,丁秀才反應過來:剛纔那一前一後來的男人和女人,不會是兩口子吧!
季清穿過街,走到家門口,看到盼娣一路小跑回來,她小臉凍得紅撲撲的,季清拉了下她的手,冰得嚇人。
“你看戲看到現在?”季清蹙眉問。
盼娣咬着嘴脣看着季清,坦誠地嗯了一聲。
“這麼喜歡?”
“嗯……”盼娣撓撓頭,“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歡,就是看着他們在上面唱,我覺得特別好聽。”
盼娣這孩子和其他幾個不一樣,被老太太常年壓迫,連正常表達自己都不敢,原本季清想責備幾句,但實在說不出口。
倒是盼娣自己認識到錯誤,垂着頭道歉:”娘,我知道錯了,我不該一下午都呆在那邊,一呆幾個小時。”
季清伸出手,在盼娣頭上摸了摸,安慰她:“沒事,娘也有這種時候,以後注意就好,不是什麼大問題。”
“謝謝娘。”
盼娣嘴角又揚起來,美妙的音符從她嘴中流淌出來,季清聽着,很像是下午那秦腔的調調。
兩人進到主屋,陳青巖已經做好了晚飯。
看到季清兩手空空,陳青巖問:“沒買?”
“買了。”
季清看着陳青巖眼底期待的光,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她佯裝沒事人一樣叫家旺招娣下炕喫飯,趁機把那內衣塞到被子裏。
喫完晚飯,幾個孩子們在主屋玩了會兒,各回各屋,季清去栓了門,回來看到陳青巖把內衣從被子掏出來,拿在手裏端詳。
看她進屋,陳青巖把那內衣往前一遞,“你穿上試試?”
季清:“……”
陳青巖又來一句:“這個會不會太大了?”
季清臉紅脖子粗,“你什麼意思,我很小?”
“唔……”陳青巖舔了下嘴脣,一本正經地說,“可能是我的手測量的不太準確,你過來我再量一下。”
季清:“???”
這人是怎麼用一種搞學術的語氣說這種流氓話的!
季清還沒想好怎麼回覆這句話,陳青巖已經起身走了過來,他高大的身軀站在她面前,擋住了所有的燈光。
與巨大的壓迫感一同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曖昧氛圍。
……
次日清晨。
陳老大手揣在袖子裏,在還沒什麼店鋪開門的鎮上溜達,他左看右看,最後走到供銷社門前,往紅磚鋪的臺階上一坐。
一雙眼睛,淬了毒一樣盯着對面的房子。
帶鋪面的小四合院,只是從外表看,就比村裏那土屋屋好出不知道多少倍,住着肯定也舒服極了。
切。
真不是兄弟,自己住這麼好的院子,給大哥和娘住破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