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村村通的實現，村道早就修到了家家戶戶的門口。
一路走來，甘棠發現村裏很多人都修了新房，李大國家也不例外。
只是李大國家的新房特別奇怪，看樣子，原設計應該是一棟三層的小樓。
可是小樓的三樓居然沒有屋頂，二樓只有三面牆，李家人都住在一樓。
你說這是一棟在建樓吧，它又住着人；你說這是一棟新房吧，它又沒有修完。
整個看起來都特別詭異。
李大國看見甘棠三人很不好意思：“甘律師，讓你們見笑了。我家太不像樣子了。”
楚小語好奇：“李叔，你家房子還沒修完怎麼就住人了呢？”
“修到一半就沒錢了，我家又沒有地方住，只能暫時這樣將就了。原本想拿着工錢就把房子好好弄弄，誰知又出這檔事。”
李大國滿臉都是無奈。
李大國爹媽快七十了，老兩口見客人來，連忙端出凳子，燒水泡茶。
顧蘅把手裏的水果、牛奶遞給李大國：“李叔，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你們都還是學生，花的都是父母的錢。我怎麼能收？趕緊拿回去！”
李大國正在推辭，忽然一雙肥大的手把顧蘅手裏的禮物拿了過去。
這雙肥手的主人是一個肥胖的中年女人。
起初，他們還以爲這女人是李大國的妻子。
不過下一秒，李大國就怒氣衝衝道：“張翠鳳，這是人家的東西，快還給人家！”
張翠鳳掰開一根香蕉就放嘴裏：“這是人家特意給你送來的，難道你還要人家拿回去？既然是你的，我喫點又怎麼了！這幾天我在你家喫沒喫好，睡沒睡好，都快餓死了！”
李大國難堪地解釋道：“甘律師你們別生氣，張翠鳳是來找我要工錢的老鄉。”
甘棠三人立馬明白過來。
怕客人收到干擾，李大國把三人請到了自己的屋裏。
楚小語問：“李叔，那個張翠鳳還住你家要錢呢？”
李大國嘆口氣：“她丈夫得了癌症，需要錢治病，都是沒辦法。”
楚小語透過窗戶看出去，張翠鳳還坐在院子裏喫香蕉。
原本她挺憎惡那個不懂禮貌的女人，可是聽說她丈夫得了癌症，忽的又覺得她有些可憐。
如果非要說出誰對誰錯的話，那最大的錯誤就是——沒錢。
甘棠像拉家常似的瞭解着李大國家裏的一切。
最後她才問道：“李叔，怎麼沒看見你愛人呢？她是在上班麼？”
李大國的表情一瞬間黯淡了下來。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女兒就放學回了家，和她一起回來的還有她的哥哥李威。
李大國一見兒子就氣得不得了：“小威，你不在學校讀書跑回家幹嘛？”
李威在城裏讀書，一直住校。今天是週三，他居然回了家，難道李大國要生氣。
李威憋着氣：“爸，家裏都這樣了，我怎麼能安心讀書？”
李大國拍着大腿：“我的祖宗！你都高三了，不好好複習怎麼行？我不是告訴過你，家裏的事我會處理。”
張翠鳳一聽不樂意了：“李威，你這是拐着彎罵誰呢！”
“誰接話就罵的誰！”
張翠鳳把袖子一挽：“李威，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又沒幹犯法的事，你憑什麼擠兌我？”
“臭婆娘！”李威直接罵了出來，“欠錢的人是那個黑心的包工頭，有本事你找他要去！你就是看我爸老實，就逮着老實人欺負！”
“我們是你爸招工去的工地，包工頭找不到，不找你爸找誰！你個小兔崽子，書沒讀幾天，倒學會罵人了！”
“罵的就是你這個肥婆娘，怎麼樣！”
兩人罵罵咧咧就要動手。
眼見情況不對，甘棠三人也衝上去拉架。
張翠鳳又肥力氣又大，李威身強力壯，幾個人費了好大勁才把兩人拉開。
李威不服氣，叫囂着：“爸，你窩囊不代表我也窩囊！我不能讓別人在我們家人頭上拉屎！”
李大國火氣也上了頭，一巴掌掄過去把李威一下子都打蒙了。
只見他難以置信地捂着被打的臉：“爸，你居然打我！”
“我讓你小子別給家裏添亂！”
李威緊緊咬着嘴脣，胸口劇烈的起伏，既憤怒又不服氣。
年輕氣盛在遇到不平時總會容易衝動，又容易受到傷害。
“我爲什麼會有你這樣的爸！我現在才明白媽爲什麼會離開這個家！”
嘶吼着發泄完心中的憤怒，李威負氣跑了。
眼看着兩父子鬥氣，爺爺奶奶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李大國抱着大哭的女兒，小聲安撫：“小花，別哭！”
小花傷心極了：“爸，媽媽不要我們了，哥哥是不是也不要我們了？”
李大國四十多歲的漢子，也被女兒問得紅了眼眶：“不會的！小花這麼懂事不會不要你的！”
小花今年才七歲，對大人的事情懵懵懂懂的知道一些，也跟着傷心難過。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甘棠大概明白了，孩子的媽媽可能是受不了家裏的糟心事，離家出走了。
此時此刻，甘棠不好再打擾，匆匆安撫了幾句，就帶着小語和顧蘅離開。
李大國想請客人留下喫飯，但家裏這爛包的光景，能拿出什麼好東西招待客人呢？
返程的路上，楚小語和顧蘅一直沒有說話。
李家的事情拋給了他們很多生活的命題，他們在各自的內心裏思索着答案。
同樣是農村出身的甘棠就淡然得多。
這樣的事情，她小時候就見過不少。
都說農民質樸，那是沒有利益衝突的時候。
可是農村窮啊，爲了一點糧食，一點地都可以掙得頭破血流，親情和鄰里感情在蠅頭小利面前脆弱不堪。
好多事情都不是書裏描繪的那樣美好，只有經歷其中的人才知道。
儘管大家都爲李大國家的情況着急，可是飯得一口口喫，事也得耐着性子一點一點等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