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譬如朝露,青青子衿 >第42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
    陽翰笙大學畢業結婚的時候,自然沒有想過自己會離婚,更何況是短短几年之後。

    他長相俊雅,雖然是地地道道的理工男,從沒留過花俏的髮型,每日也穿的簡單,但是站在人羣中就是會讓別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除了剛來美國講英語吭哧吭哧的那段時間,他幾乎不愁沒有朋友,對他抱有好感的妹子也多到數不清,但是他實打實交往過的只有兩任女友。

    第一任從高中到大學,因爲各自考上的大學距離太遠,自然而然分了手,全程友好,沒有紅臉更沒有撕逼。

    第二任從大二開始,到了大學畢業時女方說想結婚,他覺得彼此相處的也很不錯,沒必要繼續待價而沽,便順理成章的成了家。當時還有很多大學同學嘆息他這麼早就踏入了婚姻的墳墓,他卻不明白這些人爲什麼如此悲觀,畢竟他從小到大見自家爸媽恩愛異常,理所當然的覺得婚姻只是戀愛的延續而已。

    其實直到離婚的那一天,他都不太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在他看來,兩人婚後的生活雖說平淡了些,但完全沒出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甚至連像樣的架都沒吵過一次。

    就是一個尋常的好比過去任何一天的日子,他從博士生導師的實驗室回到家後,發現客廳裏整整齊齊的放着幾個箱子,而他的妻子跟他說她要離婚,並且當天就會搬出去。

    一開始的不可置信過去之後,他當然追問過她爲什麼,是不是他做錯了什麼,可不可以給他一個修復的機會。

    可是她態度堅決,只說自己覺得婚姻生活不適合她,會讓她感到窒息焦慮,想重新過回單身生活的日子。

    她說跟他在一起她無法繼續成長,需要重獲自由才能獨自探索未來的路。

    說實話,她所說的理由在他聽來頗爲牽強,不是很能理解,但他依然尊重她的感受,問她能不能只是分居一段時間。至少彼此有冷靜思考的機會,不至於因爲一時衝動做出錯誤的決定。

    她說她會考慮看看,但一定要立刻搬出去,再跟他一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她會瘋掉。

    他從來沒有聽到親近之人說過如此傷人的話,只覺得自己所有的尊嚴都被她剝得一個不剩,當下只能機械的幫她把行李一個個拿下去,看着她毫無留戀的駛走。

    那天之後,她的電話打不通,他的信息發不出去。一週後,他收到律師事務所寄來的離婚文件,他從不願勉強別人,所以即使她的理由說服不了他,卻還是沒有讓她等太久便籤好了離婚需要的文書,並按照律師見證下雙方分別簽署的協議分割了他們夫婦的共有資產。

    一個月後,他從共同朋友那裏聽聞她再婚的消息,對方也是他們的大學同學。七個月後她在ins上宣佈自己做了媽媽。

    直到那時他才明白她爲什麼鐵了心非要以莫須有的理由跟他離婚。

    夜深人靜時,他難免會捫心自問,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這一切是怎麼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的?有沒有之前不經意間被他忽略的徵兆?而她又爲什麼會在他們明明很幸福的情況下與別人糾纏不清?

    全然毫無頭緒,而唯一能回答他這些問題的人,又拒絕同他進行最基本的溝通,更遑論說明情況了。

    他沒有背後說人是非的習慣,所以即使是自家爸媽,也沒有告訴他們前妻出軌的事情,只在事後解釋說兩人是在感情破裂後決定離婚的。

    那之後他也偶爾約會過,但曾經發生的事畢竟在他心裏刻下了痕跡,他發現無論對方看上去如何真誠,自己依然沒辦法全身心的信任和投入,總是會不自覺的陷入猜疑中。

    他恐怕已經失去了愛上他人的能力。

    爲此,他甚至去看過兩次心理醫生,結果發現他們只會問他一堆問題,並教他冥想。除了浪費他的時間和金錢之外,於事無補。

    正好這時他的創業慢慢上了軌道,得到了第一筆天使投資人的投資,便把感情的事情放到一邊,專心拼事業去了。隨着一輪又一輪的投資者進入,他忙得忘記了個人生活,五年的時間彷彿轉瞬即逝,公司上市也被提上了流程。

    原本一直隨波逐流的爸媽也在他這次回家探望他們的時候開始旁敲側擊,想要知道他有沒有固定交往的對象,並在聊到鄰居的小孫子孫女的時候雙眼發光。

    他也沒有好的對策,只能儘量顧左右而言他,週末一過之後便匆匆忙忙離開,等到回到自己在聖地亞哥的單身漢狗窩才鬆了一口氣。

    鬼使神差的,他把朝露當年寄給他的信件全部帶在了隨身行李裏,到家後又好像護身符一樣放在了書房裏。

    ***

    深夜,朝露拖着疲憊的身體從辦公室回家,卻在家門口發現一張貼條,上面寫道:“我在裏面”,署名Kai。

    她輸入密碼,推開門,果然看到他在沙發上敷蘑菇,聽到她進門的聲音後直立起身朝門口望過來,像一隻迎接主人回家的大狗。

    朝露換上拖鞋,先給自己倒了一杯溫開水,喝下一口後才問他,“你渴不渴?”

    鬱楷沒想到她的反應如此平靜,畢竟他今天這樣也算不告而入。他搖搖頭,“不用了,我來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你問吧。”該來的總會來,她逃不掉。

    “你爲什麼拉黑我?”

    朝露又喝了一口水,開口回答前先深吸了一口氣,“我後悔要跟你談戀愛了,還是做幾日情人就夠了。”

    “是你自己給我兩個選擇,我們也都明明同意了選二。身爲一個律師,你究竟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契約精神?”

    “我知道我這樣做很慫,你也應該生氣,可是……”朝露沉吟,尋找合適的措辭。

    “可是什麼?”鬱楷竭盡所能問得心平氣和,卻仍難免顯得步步緊逼。

    “可是你有大好未來,何必自毀前程?”她反問道,“俗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萬一我們被拍到,你豈不困擾?”

    “這是我和我的公司需要擔心的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說了我在互聯網上本來也不是沒有歷史的一張白紙,你爲什麼現在就要杞人憂天呢?”鬱楷不解道。

    “因爲我做不到心安理得的閉上眼睛當鴕鳥,”朝露走到沙發前的茶几邊放下手中的馬克杯,“總歸是分手的結局,爲什麼不當斷立斷,還要拖上更多時日?”

    “你怎麼總是如此悲觀—在事情還沒發生前就相信最壞的結果會是最終的結果?”

    “乾淨利落的分手並不是最壞的結果,一味強求在一起甚至爲此迷失自我纔是。”朝露頓了頓,“你不也遇到過因爲無法捨棄自己投入的沉沒成本而糾纏不休的前任嗎?”

    鬱楷啞然,看來她終於搜過他的歷史了,那是一段他無法抹殺的過去。

    高中畢業後,鬱楷剛以模特身份入行的時候,空有出衆的外在條件,卻苦於沒有名氣。只能在某寶上接些收入不高、曝光度也不大的活計,剛開始那會兒換幾十套衣服拍上一天可能才賺幾百塊錢。

    那時候通過一羣漂盪在江浙滬包郵區做模特的朋友認識了年齡比他大不了幾歲的知名網紅金阮芷,她要外貌有外貌,要名氣有名氣,要資源有資源,隨手幫他介紹的幾個活兒就抵他之前整整一個月的收入。

    這樣風光無限的她,在剛入社會的他眼裏自然是璀璨奪目的,也理所應當的被吸引。

    說不清有幾分是崇拜、有幾分是喜愛、又有幾分是投契,那麼年輕的他本來也不會考慮太多,他們便在一起了。

    如果他一直是個不知名模特,心甘情願的仰望着她,也許他們不會那麼快爆發出矛盾。

    然而命運對鬱楷十分眷顧,竟連他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那麼快被許正從茫茫人海中挑中,並且一出道就捧他做主角。

    許正告訴他說,“你生來就是一張男主角的臉,既可演翩翩富貴公子哥兒,眉眼中又保留了狼崽子的英氣,可塑性極強。”

    懵懵懂懂的他聽了之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咬緊牙根儘快適應封閉的劇組生活,向一同拍戲的前輩學習。

    距離造成的隔閡、身份轉換帶來的不適、他飄忽不定的少年心性,都給金阮芷帶來了極大的不安全感。他們大吵大鬧、分分合合,直到他不知道這樣繼續下去的意義是什麼。

    都說男生是不會分手的生物,鬱楷覺得他自己亦不例外。他不想明確的說分手,因爲金阮芷不會讓他走,還會繼續或奪命連環call或賣慘哀求他複合。

    他只能儘量避免見面、推遲迴覆信息,以冷處理的方式含蓄的表達自己想要分開的意願。

    也許是他的冷淡和漠然激怒了她,在發現他和陸紫在一起的蛛絲馬跡之後,金阮芷爆發了。她在微博上公開亮劍,聲稱鬱楷在跟她交往期間,劈腿的次數比天上的星星還多,並且曾經對她家暴。

    那時候正值另一名姜姓小生被多名外籍女友指控家暴,在微博上被人罵到狗血淋頭,演藝生涯完全斷絕。鬱楷也因此被歸爲姜某的一丘之貉,一時之間,廣告商紛紛解約,已經談妥的戲約也被撤回,影響不可謂不大。

    即便是幾年後的現在,每當他在微博上宣傳新劇,評論裏面還有無數叫他家暴男希望全網抵制他的言論。

    互聯網的記憶遠比金阮芷因爲一時之憤而撕扯時所預見的還要長,即使她之後刪文刪圖,他們倆的名字卻從此永遠連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