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稍等一下，我馬上回來。”陽翰笙對朝露和子琪囑咐完，便跑回去把他的信用卡丟給極簡未來北京子公司的諸位軟件工程師，“你們好好玩，別替我省錢。我遇到了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就不進去夜店裏面了。”
衆碼農愣愣點頭，目送着他一路小跑着離去，又奔至那兩名穿着打扮看上去頗爲成熟的女子所在處。
髮際線高出天際、卻又偏愛年輕貌美小美眉的同事丙十分不解，“老闆在國外呆久了吧，審美觀都變了，怎麼對周圍的妙齡少女瞧都不瞧一眼？”
曾在硅谷留學、自認爲思想進步的同事丁十分鄙視丙這類土包子直男癌，“我可算知道爲什麼我出去相親時會被人鄙視了，都是因爲你這種害羣之馬，一顆老鼠屎攪渾了我們廣大理工男的光輝形象！”
謝頂的同事甲爲同事丙打抱不平，“丁博士，說話之前請看看你自己的穿衣品味—
各種科創業活動上淘來的免費T恤，跟退休廣場老伯有的一拼。我覺得你對我們理工男的名譽傷害更大。”
頂着肚腩的同事乙拍拍大家做和事佬，“你們吵什麼，老闆的卡在手裏，機會難得啊，趕快進去吧。”
於是一幫大叔魚貫進入這家名叫1/3的夜店，這名字非常符合他們理工科人士的審美，更何況這邊的妹子看上去特別水靈。
陽翰笙回來的時候，朝露正在鬧着要喫煎餅，李子琪手忙腳亂地勸不住她。
“我去買，”他擡頭四顧，發現不遠處就有個做煎餅生意的攤子。剛走了兩步，他突然又想起什麼，躊躇地回來，“那個，我好像沒有現金。”
“不用現金，現在這些攤子都收支付寶和微信。”李子琪解釋道。
“支付寶和微信我也沒有，我之前一直在美國生活……”陽翰笙囧囧有神地建議道，“要不，你去買，我在這邊看着她？”
李子琪看看他，又看看朝露，感覺確實是認識的關係。眼前這名男子衣冠楚楚、氣質不凡，應該不可能是什麼騙子。她在心裏面衡量了一下，最終點頭道，“好吧，你幫我照看她一下。”
“我要兩個蛋，如果有午餐肉就選午餐肉，不要火腿腸！”朝露要求還挺多，李子琪就差給她飛個白眼了。她揮揮手，示意自己收到了朝露剛剛的指示，便走向煎餅攤子。
“陽翰笙，”李子琪走後，朝露一個勁兒地盯着他看，還用指腹輕戳他的臉，“你怎麼跟小時候一個樣子啊？”
“是嗎，那你怎麼沒有第一眼認出我？”他覺得這二十年來自己改變不少，至少他現在不似北京的時候白皙，畢竟加州的陽光明媚，而那邊的人又崇尚小麥色的膚色。
“居然沒長殘，依然那麼帥！”她調皮地點點他的鼻子，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不過，我現在不喜歡你這一款的了。”
“哦，我這一款是哪款？”他興致盎然地聽着她的醉言醉語。
“眼睛狹長而微微上挑，嘴脣削薄銳利，比例雖然標緻，看上去卻太聰明瞭。”她頓了頓，似惋惜，似埋怨，“相書上說嘴脣薄的男人最爲薄情寡義。”
“原來如此，”陽翰笙笑笑，“你還會看相書呢？”
“嗯，既然懂得少，就得多讀書，才能少被騙。”她得意地炫耀道，“至少我現在不會第一眼就迷上你了，你看我剛剛是不是表現得特別自然，哈哈哈，我還問你是誰，你也乖乖答了。”
“所以你是裝出來不認識我的？”
“這怎麼能叫裝呢？”她不滿地嘟嘟囔囔，“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總不能從小到大一次上風都不讓我佔吧。”
他正要說話，李子琪揣着兩個煎餅果子回來了，“喏，你也來一個吧。”她說着遞給他一封油紙，“大半夜的，估計晚飯都消化得差不多了吧。”
許久沒喫這樣小吃了，即使油紙還在她手裏，雞蛋和蔥花的香味卻橫衝直撞闖入他的鼻腔。陽翰笙道謝後接過，咬了一口，果然是兒時的味道。
李子琪本來還沒注意，聽她這麼一說不由得也向他看來—確實，陽翰笙連咀嚼的動作都斯文得很。
“要不我背過去喫？”他側側頭調侃道，“免得影響你的食慾。”
“那倒不用，”朝露綻開充滿童真的笑顏，“我喜歡對着好看的人喫飯，不都說秀色可餐嘛！”
李子琪扶額，姐妹，我打賭你以後如果想起來這段對話會覺得沒臉見人，我在這兒杵着都覺得尷尬了……
她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個碩大的電燈泡，可是要放神智不清的朝露在這兒自己先走掉也不合適，說不得只能繼續杵着了。
陽翰笙看了穿着高跟鞋的李子琪一眼，“你的腳累不累，要不要在那邊的共享電車上坐一會兒？我看咱們還是儘快叫車把她送回家吧。”
“這裏沒一個小時叫不到車的，我開車來了，就停在工體裏邊。”李子琪打量了一下他，估摸着屬於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所以做點苦力應該沒啥問題。她斟酌道，“你能把她背起來麼？我們一起去取車。”
“好，就這麼辦吧。”他蹲下來，在李子琪的幫助下朝露被拉到他身後，然後再由他一個起立把她背上身。
李子琪在前帶路，他揹着朝露穩穩地走在後面，她身上傳來一股果子的甜香。
“陽翰笙，”她靠在他的肩頭上，喃喃囈語，“我不是做夢吧，真的是你麼？”
“是我，”他嗓音低沉，飽含成年男子的磁性。
“你這麼說話我好不習慣，”她圈着他脖子的手突然摸到他的喉結，不免悵然嘆道，“我還是喜歡你小時候的聲音。”
“那抱歉了，你這輩子估計再也聽不到了，畢竟我無法使時光倒流。”
“這樣麼，那真是可惜了。”她言若有憾。
“可惜什麼？”他忍不住好奇。
她卻不再回答，反而輕輕哼起歌來，“多雨的冬季總算過去，天空微露淡藍的晴。我在早春清新的陽光裏，看着當時寫的日記。”
“原來愛曾給我美麗心情，像一面深邃的風景。那深愛過他卻受傷的心，豐富了人生的記憶。”
“那曾經愛着他的心情，有一股傻傻的勇氣。當我安安心心地走在明天裏，有不後悔美麗的心情。”
朝露的聲音很好聽，是那種具備厚度的女中音，陽翰笙此前從來沒聽過她唱歌。
自小一直拉小提琴的他對於音樂有種天然的親近感，雖然不曾聽過這首歌，但是那旋律他聽她唱過兩遍就已經銘記於心。
她唱完後，周圍重新安靜下來。他們已經走入工體內空無一人的道路，只從遠處隱隱約約有人聲傳來。
“謝朝露，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他問道，同時扭頭向後看去。
“我過得挺好的，”她閉着眼睛，嘴角上揚，“陽翰笙，你看我呢？”
“嗯……我覺得你，變得跟原來不一樣了。”
“不一樣纔好，我再不當受氣包了。”她突然睜開眼睛，對着他的脖子咬了一口，“哼，這是你欠我的。”
她的力道不重，其實感覺就跟被蚊子叮了一下沒什麼區別，但陽翰笙還是被她咬人的舉動嚇了一跳，“我欠你什麼了？”
“你什麼文具都不帶，什麼都用我的，因爲你知道我無法說不。”朝露嗚嗚咽咽，委屈地跟什麼似的，“而我明知道你只是把我當個逗樂的小玩意兒，卻還是對你予取予求，真是沒用透了！”
“我哪有你說的那麼惡劣。”
“你有，我說你有你就有！”
“……”
算了，跟一個喝醉的人吵架是最不明智的選擇，他大人有大量，不和她計較。陽翰笙擡頭看了眼天空，微風清涼，月色皎潔，他微微一笑。
這是一個童話般的夜晚。